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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去留是一念之间,推拒还迎何尝不是。她不能走,她不是好人,吃亏是福这种屁话留给别人吧。
    床边有盏小灯,赵和躺了一会儿直到身边人的呼吸沉稳才起身关掉灯坐上了窗台。
    几缕月光洒进屋,落在她的身上。凌乱的头发,残破的衬衫,被撕开的裙边在这清冷月色下格外惨白。
    可她不在乎。纤细两指尖一根烟,荡起袅袅的心事。
    窗台长不足一米,她便屈身而坐,及膝的裙地下是修长的小腿。因为常年穿高跟鞋奔走,肌肉线条紧实。而侧望窗外的脸,一直就是她的招牌,不是吗。这女人,从里到外都好看。
    江仲霖悄悄移开眼,却被咽熏的低咳,赵和回头,掐掉烟看着他,“江总。”
    你醒了。
    她的声音依旧冷静,就像经过几年职场生活现在已经可以对着大事处变不惊一样。也是这声音,让他瞬间清醒。
    两人对视了片刻。
    她的眼神无波,甚至有点冷酷,抽烟动作娴熟且风情,江仲霖差点以为自己不认识眼前人。
    赵和接收他的出神,率先打破了房间里的沉默,“江总,我想请半天假。”
    犹犹豫豫消化眼中新认知,江仲霖发现自己竟只能这么说:   “你可以多休息两天。”
    “谢谢。”赵和轻拍自己的大腿,拍走落在裙上的烟灰,对着地板嗤笑道:“不是什么大事。”眼神一点,都没分给他。
    江仲霖心底生出一股说不清的怒意,像是被拒的不甘,又像是对她答复的不满。
    “赵和,你无需如此。”他突然冷下嗓音,“你想和我谈条件,就应该知道逾期不候这四个字。”
    “您想补偿我还是想封口?江总,您放心。我不会在楚楚或者任何人面前暴露的,您大可不必如此。”她轻笑了一声,起身踩在自己的鞋上。鞋面上的碎水晶扎脚,她感受到了刺痛,也得到了想要的清醒。
    酒红色的指甲油在夜里变成了哥特式的邪恶,她的嗤笑继续,“何况,我很享受。”
    尾音和眉眼一同转向他,江仲霖老脸一红。自动过滤掉她的调戏,忘却了她的呛声。他嗫嚅着:“我,我想补偿你。”
    不知是愧对亡妻,还是愧对作为亡妻学妹,以及他秘书的她。
    “OK,既然如此我希望工资能在原基础上上调,至于多少,您定就行。”赵和知道江仲霖一定会在这上面给她优待,用来弥补自己毁了她清白的愧疚。
    他是实力派,表面上是一丝不苟不近人情的上司,其实不过是一个内心深处脆弱而又善良的男人罢了。
    “好。”声音落下,交易完成。
    屋子里再次回归寂静,两人无声也无意再继续交流。江仲霖抬手摸了一把脸,埋头坐在床边。当赵和准备离开的时候,听到身后的他这么说:“赵和,对不起。”
    赵和没接话,手放在门把上怔了几秒后才背对着他,无声的笑着:“我知道了。”
    所有的心酸难过,都是在那个男人看不到的时候才涌动。她能把对这个男人的爱都藏在心里,她就能把自己所有的苦涩全都嚼碎。可她也明白,即使不停地仰头不停地抹泪,还是会有一滴滴水氲,落到鞋面后又慢慢消失。
    “这么贵的鞋不能碰水啊!蠢货,你别哭了!”嘴里低声咒骂,手指也掐上了自己的腿。赵和试图收回没有人想要的不甘。
    抽泣终于在疼痛里被淹没,她扔掉纸巾,一步步往家的方向走去。
    天已微亮,街边的摊主,锻炼的大爷大妈也都陆续出现。右手边有对夫妻在卖煎饼果子,打蛋摊糊配合的很默契。他人和睦的模样,惹得她羡慕。心痛一丝丝又在蔓延,而她却像是自虐一般上前点了一份早餐。
    “和和,早餐在桌上,你记得监督妈妈吃。”
    “和和,爸爸不在家的时候,你要照顾妈妈呀。”
    “和和,你看爸爸做的饭好吃还是妈妈做的好吃呢?”
    “和和,对不起。妈妈对不起,可妈妈真的没有办法了······和和,不要怪妈妈。”
    ············
    摊主夫妻的忙活,带来的竟是这些回忆。场景一轮轮切换,赵和才想起,原来自己也曾拥有爱。脸上露出一抹嘲讽的笑,顿时没了食欲。她转身将早餐放到了流浪汉的身边。
    曾经,她也害怕用词的不妥,可是“homeless”又从何说起。心中有爱,四海为家。他们获得的温暖,也许,都比她多。
    “对不起”很多时候都有用,警察也需要存在。可是“对不起”的用法到底是什么?
    十六年前,她在村口车站,拉着乞求陈雨柔不要走。不要离开她,不要离开赵国安,不要离开这个家。可是陈雨柔,没有施舍任何怜悯,生生挣脱了她的怀抱,抹杀了她的哀求。
    暴雨之下,没有温柔。
    她就这样,独自迎着凛冽长大。
    如今江仲霖也道歉了,在她没要求的情况下。她多想告诉江仲霖:你对我没恩,我对你有爱。该说道歉的人,是我。
    可她没有。
    多可笑。
    她是小偷,也是胆小鬼。
    一路瞎想,很快到了家。卸完妆洗完澡,正准备倒头大睡的时候,铃声忽然大作。蹙着眉拿起手机,来电显示瞬间让她没了脾气。
    “楚楚。”她接起电话。
    “和和姐……”
    电话里的江绥在哭,抽泣声断断续续,赵和心里一惊,以为发生了什么大事,“楚楚,怎么了,你别哭慢慢说。”
    “我,我流血了……”江绥在她的安抚下慢慢冷静,半晌问道:“和和姐,你能过来一趟吗?”
    赵和在抓了一件卫衣套在睡衣外,鞋也没来得及换,和她一起到江家的还有她家里所有的卫生用品。
    江绥裹着浴巾在等她,看到她铺在盥洗台上的所有东西,不由一惊:“和和姐……这……”也太多了吧?
    赵和左手叉腰右手扶额,暗叹关心则乱,“你是初潮,应该用不了太多。想要卫生巾还是棉条?”
    “棉条是什么?”她见过妈妈往内裤上贴卫生巾,也在学校里学过怎样使用,只是没听过棉条。
    “棉条是个很方便舒服的东西,适合夏天。不过,慢慢来吧。”赵和想了想,无论是使用方法还是棉条需要更换的频率,都不太适合还很小孩心性的江绥。
    “噢,好。”
    卫生巾交给江绥后,赵和便下了楼。
    热水什么的,她需要准备好,让小姑娘缓缓。从来不曾这样照顾自己,也许是觉得太忙太矫情,又或者怎么样都好。有太多事情她不会为自己做,而江绥不行。
    这个女孩是江仲霖在这个世上最宝贝的一个人,也是方敏玉死前最放心不下的人。这对阴阳相隔的夫妻,都对她有恩,也对她有期待,希望她能帮忙照顾孩子。
    她自欺不是好人,可她也不是忘恩负义的人。更别说,江绥是个讨人喜爱的孩子。
    胡思乱想间,热水滋滋作响。她拿出杯子,准备倒出来。
    “赵和?”
    身后传来声音,赵和原以为这个时候他还在公司,不然江绥也不会大老远把她叫来,可没想到他竟在家。
    “嘶——”因他的突然出现,她一分神,滚烫的热水溅了一点在手上。
    “快过来。”江仲霖睡袍还披在身上,看起来是下楼喝水却没想到见到了她。他握着她的手,打开水龙头让凉水冲走热气。
    “江总,我自己来就行了。”赵和抽回自己的手,淡淡的说:“不麻烦您了。”
    疏离,这个女人变得完全不一样了。江仲霖的手还在池子里,忘了收回,只怔怔地看她拒绝自己。
    “爸爸?”江绥已经收拾干净了,“爸爸你怎么不把水龙头关上?”
    “噢噢。”江仲霖尴尬回神,朝女儿一笑,“这么早就醒了?”
    江绥抬眼看了看赵和,又立马低头盯着自己的脚背,姿态忸怩意思明显,是要赵和回答他的问题。
    赵和露出一个得体的微笑:“江总,楚楚长大了。”
    长大?江仲霖琢磨了几秒这个用词,最后摸摸江绥的后脑勺,“我的楚楚以后就是大姑娘了。”
    他眼底的慈爱毫不遮掩。对着家人,他永远不设防。那自己呢?
    赵和扭头继续倒水,不让自己多想:“楚楚,喝杯热水吧。”
    赵和端着杯子先走到桌边,从江仲霖旁边经过的时候胸脯无意间与他的手臂相擦。他一滞,该死,这女人没穿内衣!
    夜里发生的一切跃入眼帘,她是以为他瞎吗当他什么都看不到吗?那两团白嫩绵软,自己此刻口齿间还有余香,她是要气死他吗?眼见身下俨然是复苏趋势,他忙走到置物柜旁给自己倒了杯水,坐到桌旁,遮挡失态。
    电话里的江绥哭声如响雷,稀里哗啦。她太着急,拖鞋都穿出门了没穿内衣又算什么。他的触碰太明显,她也发现了自己的不当,却碍于客厅里叁人各有的心思、怪异的气氛而只低头当作什么也没发生。
    父女同桌聊天的场合不适合她,于是赵和借口说帮江绥整卫生巾而上了楼。江绥上楼的时候,她正往厕所的柜子里放东西,方便以后使用。
    “和和姐。”江绥轻声叫她。
    “嗯?”她手上动作不停,回过头问:“怎么了?”
    “你……”江绥欲言又止,“你和爸爸是不是吵架了?”
    听到这么一问,赵和不禁笑道:“楚楚,你爸爸是我上司,我们怎么会吵架呢?”于公,我听令办事;于私,他玩不过我。
    “可你们两今天看起来很奇怪。”
    你这么快就发现了?赵和压住心底惊讶,还是淡笑:“我和你爸爸都很好,可能是因为加班有点累吧?”
    “那就好。”江绥虽疑惑,但终究是对赵和的信任多过了自己的小心思。
    “你爸爸很忙很辛苦,你平常要叮嘱他多休息。”
    犹豫到手头的东西已经整理完,赵和还是张口嘱咐起了江绥。接着,她告诉自己,这是好秘书好姐姐该有的样子。心底催使她这么做的本能,也都没了踪迹。
    我不爱自己,我也不爱你。
    这些都是生活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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