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他和刘军完成交易后,抱着一大袋面粉躲在一个屋子里,把门紧紧锁上。
狼吞虎咽下好几捧面粉后,他被噎住,剧烈地咳嗽起来。
咳着咳着,开始放声大哭。
他终究是把她舍下了。
再怎么欺骗自己,说这是同时保住两个人的命的最好办法,说这是自己能为她找到的最好的出路,说等到以后危机过去,他会再想办法把她找回来。
可他还是骗不过自己的心。
后来,听说宋长安将她带走,他心里长舒一口气。
即使食物被刘军气急败坏地夺走,即使腿被残忍地切断,即使在形如地狱的避难所里活得人不人鬼不鬼,他的心里还是存着一线希望。
总是忍不住会想,不知道他的阿琬过得好不好,不知道宋长安值不值得托付,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再见她一面。
如今,上苍垂怜,竟然真的让他等到了她。
苏锦书回握住他的手:我很好,你别说话了,等好起来之后,我们再慢慢聊。
卫泽无力地摇摇头:不用了
苏锦书心里泛上不好的预感。
你她张口欲言。
卫泽痴痴望着她,目光中充满了愧疚和爱恋:阿琬,我我对不住你落得这样的结局,也是我罪有应得但是你你能不能原谅我
苏锦书扶住他的肩膀,柔声道:我原谅你,其实我从来没有怪过你。
眼中的亮光陡然消失,他的手无力地垂了下去。
眼睛却仍然大睁着,不肯阖上。
苏锦书怔怔地望了他许久。
宋长安走过来,看到这情形,伸手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以示安慰。
苏锦书喃喃:我明明已经原谅他了,他为什么还是
宋长安回答:或许是因为,他自己无法原谅自己吧。
两人将卫泽的尸身简单安葬,然后沉默着回到家里。
宋长安没有告诉她,她在这个世界的任务已经完成了一半。
事实上,他已经放弃了继续逼迫诱哄她,让她通过正常渠道通关的可能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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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他真的干脆利落地消失了踪迹。
苏锦书怔了一下,应道:好,我就不送你了。
p; 虽然时间已经快要来不及,他却一点都不着急,继续温吞地打理着园中事务,努力给她提供足够好的物质条件。
两个人的关系,近来似乎有了软化的迹象。
三个月后,白白胖胖的萝卜被切成丝,炒成菜,端上餐桌。
苏锦书自己整治了早饭,吃完之后走出门,在林间小道上散心。
她推开门,叫道:宋长安!
多少吃一点儿。宋长安将清洗干净显得鲜艳欲滴的野果放到她面前,又递给她一个白面馒头。
苏锦书有种错觉,觉得他好像悄悄笑了一下。
苏锦书无话可说。
宋长安正把发霉的被子拿到院子里拆洗晾晒,闻言站起身来,问:苏小姐,有什么事吗?
她气得不行:你!你这叫什么搬走?
宋长安道:我确实从你那儿搬了出来,怎么,我不能住在这里吗?一贯斯文有礼的男人,此刻语气竟然有些无赖。
这种饥荒岁月,馒头可是金贵物件,真不知道他是怎么弄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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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完饭后,苏锦书在庭院中活动身体,顺便再次赶他走:宋长安,你什么时候搬走?
什么?苏锦书没听懂。
刚走出去几步,便透过隔壁外围的篱笆看到了宋长安的身影。
苏锦书道:我很讨厌吃萝卜的。说着拿起筷子夹了一口,发现味道竟然还不错。
没想到这次宋长安给了不一样的回答:我明天就走。
他这副模样让苏锦书想起了最开始见到他的那些不好的回忆,她面色变了又变,又气又烦躁:我都说了,我不会喜欢你的,你就不能换一个任务对象吗?何必在我身上死磕?
苏锦书接过来,一口一口慢慢吃着,宋长安又去厨房盛刚煮好的野菜汤。
从这天开始,宋长安果然践守承诺,很少再出现。
没什么。宋长安又恢复到温和没脾气的模样,我觉得这个房子很好,所以打算住在这里,苏小姐如果觉得我碍眼,我就尽量躲着点儿,不让你看见。
宋长安道:没有别人,只有你一个。
p; 只是,院子里的作物,总是被人神不知鬼不觉地打理好,厨房里也总是装满了新鲜蔬果和水米面油。
这一年的夏天和秋天,过得罕见的平静安宁。
冬天,却来得比往年还要早得多。
去年的前车之鉴,令苏锦书对这个寒冬如临大敌,她在院子里堆满了炭火,厨房和客厅里放满可以长期保存的食物。
然而,现实比想象的还要严酷,第一场大雪便带着毁天坼地之势,把大半个房子都埋住。
清早,苏锦书被敲门声惊醒。
她看了看被大雪全面盖住的窗户,还以为自己是在做梦。
敲门声又响起,她起身开门。
浑身是雪的宋长安手持一把铁锹,嘴里呼哧呼哧粗喘着气,道:我不放心你,所以打算暂时搬过来住,两个人在一起可以有个照应。
苏锦书看了眼他身后被徒手挖出的长长的通道,又看了看丝毫不见颓势的大雪,犹豫片刻,闪身让路。
宋长安悄悄松一口气。
两个人困在屋子里,被迫朝夕相对。
苏锦书拒绝和他多做交流,每日里抱着书从早看到晚上。
宋长安也很识趣,从不过来招惹她,除了做饭和做家务,剩下的时间都待在自己所住的次卧里。
这天早上,苏锦书正埋头吃早餐,眼角余光忽然看见对方左手的小拇指一点一点变得透明。
她睁大眼睛,看向宋长安:你的手
宋长安握了一下手,又很快松开,若无其事问:怎么了?
苏锦书再仔细看,发现他的手指又恢复了原样,连她自己都不确定是不是一时眼花看错。
她摇摇头:没什么。心里的不安却不受控制地一步步扩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