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兮禾愣愣盯着日历上的宜忌事样,许久才发出喟叹:“己酉年……居然就己酉年了。”被现实打败的她撇了撇嘴,语气颇有不快:“这都多久没人光顾了,上一回有人来还是个抠货,什么都没买,白送她一根香。”
话音未落,不远处微微敞开的门发出吱呀一声。今日风小,是吹不动木门的!杜兮禾一面在心里想着,一面迅速探出脑袋,两眼发光,朝外一看,果然有生意!
她笑容灿烂,满面春风。“先生里面请,随便看看吧?不知您是想买什么香?”
来人穿得一身黑,帽子口罩全副武装,根本看不清容貌。唯一可见的是他身形高大颀长,形销骨立,步伐沉稳,气质忧郁深沉,令人记忆深刻。“我如果说,我以前来过呢?”
男人声音低沉磁性,杜兮禾闻之倒也耳熟。小店开张逾百年,近几年的生意是愈发惨淡,想要找出一个几年前的老顾客不是什么难事。杜兮禾取出账本,很快就翻到疑似对方的记录。“呃……梁先生是吧?”杜兮禾不确定地称呼到,“您要不把口罩摘了?我好认认?”
“我听人说,你和我们一样,是记不住历史改变前的事情的。怎么……”男人声音里带有浓浓的质疑。
“账本上记得详细,还有这里,我存了每位客人的画像。”她摊开梁逾至那页的账目内容,时间事由以及最后结果每一笔都记得清楚。接着杜兮禾又从一个匣子里抽出他的画像。“你就说像不像吧!”
“所以你还是什么都知道,像个置身局外的神人,冷眼旁观我们这些蠢货苦苦挣扎。”
杜兮禾不太明白这人为何戾气平升,方才招待客人的热情也消了大半,将账本和画像蛮横收回。“这路是你们自己选的,梁先生今日来找我,究竟是为了什么?”
“抱歉,”男人伸手摘去口罩的一边,露出原本恐怖狰狞的扭曲皮肉。“自从出事后,我就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脾气。”
纵然她活得久,也是头一次见有人毁容毁得如此彻底,禁不住倒吸一口凉气。“啊呀,没关系没关系。先生想要回去是吧?哪种香啊?您要是记不得了,我再重新给你介绍一遍。”
“今年2 9年,是吧?”
杜兮禾不习惯这个时代的纪年法,愣了几秒才点点头:“对,2 9年是己酉年。”
“我想回到10年前,可以吗?”
杜兮禾心中大喜,立刻翻出给他装好。“可以可以,不过有些细节我还是要跟你说清楚。你要是今天就烧了它,那就是回到十年前的……呃,今天十月廿一,那就是五月中旬左右。”
梁逾至眉头不解皱起,“今天不是11月26号吗?”
“那是你们的记法。”她无所谓地摆摆手,“还有一点很重要,回去前你站在哪儿,回去后你就站在哪儿。”
梁逾至手捻着那根神奇的香,眼神深邃,冰冷逼人的目光忽而柔和下来。“我知道了,原来阿蘅当年来之前,是这样的。”
“哪样的?”
梁逾至自然不可能将沉蘅赤身裸体凭空出现在他床上的事告诉她,就语气冷漠地开启另一个话题:“身上可以带东西吗?”
“当然可以啊,我劝你带点现金衣服就可以了,噢,还有你们的证件,之前他们有人过去,什么都没没带,门都出不远。”
“那为什么有人会什么都没带?”
“傻呗,要么就是没准备好。”
困扰了他十四年的谜团终于破解开来——当年的沉蘅,来之前必定是在和老梁在床上翻云覆雨。“好,谢谢了。我没什么问题了,付钱吧。”
“诶,好嘞,看在您是回头客,给您打88折。”只有和钱有关的,杜兮禾才会无缝接洽融进这个时代,“现金刷卡,或者手机支付都可以。”
梁逾至啼笑皆非,掏出银行卡支付了仅剩积蓄里的一半。“好了。”
“哎,先别急着走,忘了跟您说,您这一回过去,那么上一次的痕迹就作废咯。”杜兮禾拉住梁逾至,指了指账本上他第一次的记录。
梁逾至点点头,表示理解。“无所谓,当年他过来找我时,什么忙都没帮上,还净出馊主意。作废更好。”
“啊?出了什么馊主意?”长年累月的寂寞使得杜兮禾拥有一颗狂热的八卦之魂,趁着梁逾至讲诉,她很快泡好一壶高山茶。“尝尝?你要是嘴巴寂寞了,我这里还有些卤的豆干花生。”
“我看起来很闲吗?”
“我闲啊,要不,我退你一千,你陪我说说话。”柜台外的男人眼神不屑凉薄,盯得她发毛。“一万!怎样?多一笔钱也是方便自己嘛,去了那边要使钱的地方多了去了。而且,十年前的钱,可比现在值钱噢。”
梁逾至有些心动,态度也和缓下来。“成交,先退钱。”
杜兮禾手脚麻利,很快转账成功。“继续继续,你说到他给你出馊主意。”
“我感觉他消息太滞后了,居然我妻子20岁生日当天会自杀失败,让我快去阻止,说是不管怎样,先把人留在身边最重要。
“你阻止了?还是他说错了?”
“他说错了,我妻子心性成熟,意志坚定,不会自杀。他以为那时候的我还不认识我妻子,就让我去下药,说是发生了关系,就可以把她留在身边。”梁逾至不屑笑出声,“我18岁第一次遇到她,22岁追到手,我视她如珍宝。下药?难怪前一世的阿蘅拼命想避开我。”
“啊?你妻子是谁啊?”杜兮禾敲敲脑袋,仔细回想着,“沉蘅嘛?听你的意思,她居然也回去过?”
“是,在我18岁的那年。”梁逾至颇为诧异,“你……不知道?”
杜兮禾渐渐回过味来,气到捶胸顿足,失态咆哮道:“天爷啊,我给错了!啊!那不是过期的!十万!就这么被我送出去了!气死我了!你怎么这么傻!蠢升天了!”
梁逾至对此一头雾水,好不容易待到杜兮禾平静下来,才得空插句话:“你还想听什么?没有的话我就走了?”
杜兮禾咬牙切齿道:“沉蘅呢?”梁逾至仅露出的双眸黯然失色,不详的预感很快席卷她全身。“你不会又把她害死了吧?”
“什么叫又?”
杜兮禾撕下那张作废的账目单,指着“理由”一栏里的内容朗读出声:“梁逾至此人鲜廉寡耻,诱沉蘅红杏出墙;又于其自尽之际未加宽慰,言辞刻薄。过后悔之晚矣,遂来求取补过之法。”
“居然是这样……”别人笔下的梁逾至冷血暴力,狠戾无情,他听着觉得可怕又陌生,不过中还是庆幸自己没有成为曾经那副可耻模样。“这一次,是意外,或者说,是人祸。”
“怎么说?”
“我命大,活了下来。”他指了指自己的脸,愈合的疮疤条纹盘根交错,看起来就如皮下肌肉高高拔起,露出最原本的血腥色,过后又渐渐暗沉风干,像是一把来自地狱的暗黑火焰,常令人感到不适。“她和孩子们,都被害死了。车祸,罪魁祸首抓到判刑又怎样?他的目的达到了,他不好过,我也不会妻儿美满。”
“那……你打算怎么办?”
“扬汤止沸,不如去薪。”
“你不会是要……”
“老板,我希望你能和以前一样,就做一个看客,什么也不说,什么也不管。我耽误了太多时间,该走了。”
杜兮禾几度欲言又止,在梁逾至背影即将转角消失前,她还是喊出声来:“祝你成功!”
“承你吉言。”梁逾至乐意接受这个祝福,因为,他必须成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