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怀风在树上打坐一夜,本来眨眼间就能到的地方,因怕夜深打扰,所以等到了第二天天亮。
天亮后,他从树上站起,轻轻飞了出去。白云清风里,俯瞰脚下山川河流小镇,顷刻间到了南照山脚下。
上山的心情永远都是虔诚的,必须亲自走路上去。天地之大,庙堂之高,吾等之渺小,是要存一些恭敬心的。
到了南照寺,此时已是香雾缭绕,寺院不大,香客稀少。除了三五个香客拜佛外,就只有一位僧人在那扫地。
楚怀风先是到大殿拜了拜,然后出来四下看看,原本的几个香客也都下了山。他站在原地不知如何,只见那僧人走过来合掌问道:“施主有何事吗?”
楚怀风也恭敬地合掌:“这位师父,弟子来此确有一事。听说这里是九幽深处的入口之一,我是想去九幽之地。”
僧人听罢一愣:“施主莫非搞错了吧。小僧法号行知,自幼在此修行,从未听说过此事。”
楚怀风说:“行知师父,想来无人同你说起,也未尝可知。”
行知:“即便真的如此,九幽之地那是什么样的人去的,公子可知?”
“不可饶恕之人。”楚怀风说。
行知说:“施主请回吧。”
“我要见住持。”楚怀风说。
行知和尚见状,合掌说:“请稍等。”
过了一会儿,行知回来对楚怀风说:“请随我来。”
楚怀风跟着行知进了一个寮房,只见一位须眉尽白的老和尚端坐在一蒲团上,见到楚怀风,起身过来合掌说道:“老衲心明,见过施主。”
楚怀风连忙还礼:“弟子楚怀风拜见心明师父。”
“施主请坐。”
楚怀风与心明和尚一起坐下,行知端了茶来。
“适才听小徒行知说起施主要去九幽之地,不知属实?”
“属实。”
“老衲多问一句,公子何故要去九幽之地?”
“找一个答案。”
心明老和尚说道:“我们佛家常说向内求而非向外求,答案其实就在公子心里找就好。”
“心明师父,您不知弟子心中的苦……”于是,楚怀风把自己万年来的经历说与心明和尚,老和尚边听边点头。
老和尚听了楚怀风的困惑,说道:“既是如此,公子更没有必要去什么九幽之地了。大劫,再大也大不过心劫。心空一切空,无任何相,还会有劫吗?恕老衲直言,公子的我执太重,这是最显而易见的。”
楚怀风说:“可我问遍诸佛,却没人如此说过,难道诸佛不知缘故?”
老和尚笑笑说道:“诸佛不语,是因为说了没用。你不悟、不自破,说它作甚。昔日灵山法会上,佛祖拈花示法,唯迦叶一笑,其他佛子却终不能悟。自此禅宗初起,此宗门教下,不立文字,直指人心。公子啊,你读遍了佛经,日夜打坐,可否参悟过一个话头?”
“否。”怀风答。
“老衲斗胆,法在于活学活用,公子坐苦禅的这万年也等于坐了枯禅。枯树死,蚜虫生,怎能了脱呢。公子你是否执着于我为何不能了道这个坎,公子又是否得意于美貌,修为,神通等等?”
“是。”怀风说。
“外相不舍,执着难断,执着不断,智慧不显。在我看来,公子你和常来我寺院里的野狗没什么不同。”
楚怀风登时怒火攻心,却一直压着,但还是不悦地说:“大和尚如何欺辱于我?”
老和尚笑吟吟地说:“公子的毛病还真是多。这么一点点比喻也动了怒。忍辱呢?佛道两家都讲忍辱。”
楚怀风被说中了毛病,刹那又没了脾气。
心明老和尚再说:“佛说,众生平等。一切大地众生皆具佛性,野狗怎么了,公子又怎么了,老衲又怎么了。公子,下山去吧,回去参一句话头:我是谁?”
楚怀风说:“师父,我走到此处,已然不能回去。了缘了债了却一段因果,正因我执着,若不亲自去看看,如何死了这心,活了那禅?”
老和尚点点头:“罢了罢了。心若不死难出离,心如死灰方入道。缘分带公子来,老衲应承下来。不过,你要进九幽,老衲是有条件的。”
“心明师父,请讲。”
“在我门下剃度,做满七年的和尚,我便指引你去九幽之地。”
楚怀风犹豫着,说:“七年这么久?”
“可公子分明已经等了一万年。”
是,也不差这七年了,楚怀风想,于是说:“弟子愿意。”
佛前剃发,换旧日华服,披素色袈裟。从此别人间,入空门,无牵挂。
剃过发的出家人,心境总是有一种不同的,尽管说不出什么原因,也描述不了什么感觉。总之,一世还一世,有些路,总会不同了。
“从此三界无怀风公子,只有和尚行衍。”心明老和尚说道。
“敢问师父,行衍二字何故?”
“意为变幻,生出道心或是俗情,且走且观,且观且悟。”心明老和尚说,“行知以后你唱晨钟,行衍来敲暮鼓。”
从此楚怀风做了一个和尚,跟着师兄行知每日做早晚课,其余的时间打坐参禅,学习梵呗、敲暮鼓。
晚间的暮鼓唱诵,不仅人道可以听见,十法界都可以听到这个声音。每当风雨雷电般的鼓声响起,《叩钟偈》高唱的时候,地狱刑罚暂且休止,有福报的众生会随着悲心愿力得以解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