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到郑军家的时候,我看见郑军的家门外面已经围聚了很多人,屋子里不断传来郑军他妈悲天跄地的哀嚎声。
世上最难过的事情,莫过于白发人送黑发人。
一个儿子养到十多岁,突然没了,作为母亲,真的是痛不欲生。
郑军的尸体就摆在堂屋里面,堂屋里放着两条长凳,凳子上架着一口黑漆棺材,漆色都还是新的,显然是刚买回来的。
我们这里的习俗,人死之后要在屋里放三天,所以棺盖并没有合上,郑军就躺在里面。可能是害怕死状吓着人,郑军的脸上和身上覆盖着一张白布,只剩一双乌青的双脚露在外面。
棺材后面摆放着一张案台,案台中央是郑军的黑白遗照,两边点着香火蜡烛,下边放着一个盆,盆里烧着纸。
郑军他爸跪在火盆边上,脸色铁青,一言不发,一个亲戚在旁边搀扶着他,应该是跪了很长时间了。
我原本想给郑军上两柱香的,看见郑军他爸那副样子,我又不敢过去,只是绕着棺材走了一圈。
屋子里的气氛很压抑,而且由于郑军爷爷是村委会主任的关系,前来吊唁的人很多,几乎全村人都来了,络绎不绝往屋里走,我很快就被挤了出来,在门槛口摔了一跤,一屁股坐在地上。
我正准备爬起来,忽然瞥见堂屋的房梁上面,好像有什么东西。
蛇!
又是那条小玉蛇!
它缠在房梁上,微微昂起蛇头,像是在看我。
我心中一凛,这条小蛇怎么跑到郑家凑热闹来了?
郑军莫名其妙自杀,不会跟这条小蛇有什么关系吧?
小蛇救过我们的命,应该不会害死郑军的!
我正胡思乱想着,一只手将我拉了起来,原来是胖子。
胖子把我一直拉到墙角,我问胖子:“你怎么在这里?”
胖子神色惶恐:“听说郑军死了,我过来看看!”
我说:“没什么好看的,都罩着白布呢,回去吧!”
“哎!”胖子拉着我,紧张兮兮地问:“你说郑军是怎么死的?”
“上吊自杀的,你没听说吗?”我问。
“不是!”胖子摇了摇头:“我问的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郑军为什么要自杀?”
“神经病,我又不是郑军,我怎么知道他为什么要自杀?”我留给胖子一个白眼,不想继续跟他纠缠。
胖子上前拉着我的衣服,说:“杨程,你没觉得不对劲吗?郑军自从昨晚从鬼哭沟回来以后,就莫名其妙的自杀了。我想来想去,都想不到他自杀的理由,所以我怀疑……昨晚他可能招惹到了不干净的东西!”
我打了个冷颤:“我们昨晚全都去过鬼哭沟,照你这种说法,我们岂不是全都招惹上了不干净的东西?”
胖子局促不安地搓着手:“所以我很担心,下一个死的会是谁?”
胖子的话让我很不舒服,我没有跟胖子继续聊下去,而是快步赶回家里。
路上的时候,也不知道是不是心理阴影在作祟,我总觉得背后好像有不干净的东西跟着我,每走几步路,我都会忍不住回头看一看。
老爷子和老爸都不在家,只有老妈在灶房里忙碌着,她给我炖了一只老母鸡,让我多喝点汤,好好补一补身体。
“老爷子跟你爸在祠堂等你,吃完饭你就去祠堂吧!”老妈说。
“去祠堂做什么?”我放下碗,擦了擦嘴角的油迹。
“听说是库瘸子的意思,让你们那几个小娃,今晚全都去祠堂避一避!”老妈走过来,收拾碗筷。
“避一避?要避什么呢?”我奇怪地问。
老妈瞪了我一眼:“哪来那么多废话呢,让你去你就赶紧去,你还想不想保住你的小命啦?”
老妈说这话的时候,眼圈又红了起来,我不想见她这么伤心,我说我立马就去,然后一路小跑去了村尾的祠堂。
村尾有座祖宗祠堂,里面供奉着这座村庄的列祖列宗。
每当逢年过节,或者清明中元,村长都会组织大家去祠堂里拜拜。
平日里乡亲们有个大病小痛的,或者祈福消灾的,也会去祠堂里求老祖宗庇佑,所以祖宗祠堂常年香火不断,渐渐也成了一座很有灵气的祠堂。
在夕阳投来的余晖中,这座古色古香的祠堂显得有些老旧颓败,几只乌鸦立在祠堂的屋顶上,给人一种不祥的感觉。
祠堂门口围着不少人,都是昨天的伙伴及他们家里的大人,大家皆是面有戚戚之色。
我问我爸这是要做什么,我爸让我不要多问,待会儿库瘸子让做什么,我们就做什么。
中间站着的瘦高老者便是村长余老爷子,依着他的吩咐,我们这些小娃一个个走进祠堂,在列祖列宗的牌位前面烧香叩首,然后老老实实在祠堂里待着。
我们都知道了郑军横死的消息,原本活泼的众人此时聚在一起,气氛难免得有些沉重,大家彼此对视看了看,都默默地没有说话。
如此干坐了一个多钟头,直到日落西山的时候,几个人影缓缓走进祠堂。
村长余老爷子,我爷爷,他们中间还有一个拄着拐杖的库瘸子。
在我们这种偏远的山区地方,怪事时有发生,所以几乎每个村子都会有个走阴请神,能掐会算的半仙,而这库瘸子便是附近一带有名的能人。
据说在早些年前,库瘸子本也是个寻常庄稼汉,后来生了一场怪病,病好以后就有了一身能通阴阳的本事,可这左腿也莫名的瘸了。
托那些爱嚼舌头的妇人功劳,库瘸子是八仙铁拐李下凡之类的传闻愈演愈烈,这库瘸子的名气自然也水涨船高。
不过对于库瘸子这种人,我并不是很相信的。
库瘸子差不多五六十岁,绷着一张老脸,搬了张凳子坐在我们面前,挨个问了一遍昨晚的情况。
我们哪里还敢隐瞒,一个个老老实实交代昨晚的行踪,包括去鬼哭沟,碰上唱鬼戏这些事情,全都倒豆子般吐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