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伊戈不想接住烙铁。他当然知道父亲对自己的期待:在仆人胸口烙印,这是未来戈尔贡家主的权力,也是对他的一种教育。小伊戈看了一眼那个陌生的男孩,对方挺着胸,一幅无所谓的样子。他又看看父亲。假如父亲动怒,收回这份“礼物”,那么男孩的境遇不会好的。
“怎么,你不想要?”伯爵挑眉。
“我想要他,父亲……”小伊戈垂下双眼,持着烙棍。
“可以。”
两个男孩看着彼此,即将到来的仪式与疼痛令他们喉头发紧。大人们等待着。小特兰德深呼吸,往前走了一步。他面容坚毅,指了指胸口,但手指在发抖。
“这里将属于您,少爷。”
“……”
“如果您下不了手,那我可以自己来。这是必要的……”小特兰德说。
小伊戈难过地摇头,看了一眼父亲。
伯爵微笑:“去吧,做得好些,小心别弄死了。”
仆人便死死抓住小特兰德的肩膀和胳膊,以防他在剧痛中挣扎。男孩拼命压抑喘息,胸膛剧烈地起伏,现在皮肤仍是完好的,但火辣辣的幻觉已经令孩子们害怕起来。小少爷屏息,汗水从额头滚落,手中握着烙棍。
两个孩子望着对方,眼睛是湿的。
烙铁烧得发红,三头蛇家徽在昏暗的地牢中发亮。
夜幕降下后,西比尔贵族的一天就开始了。
按照惯例,小伊戈要先去探望母亲。仆人们给小少爷换好了衣服,老奶娘哼着歌,温柔地给小少爷梳头,短发辫扎在脑后,再一一扣上细小的银发扣。老奶娘看了一眼镜子,发现小少爷还是闷闷不乐。
“怎么啦,我的孩子?今天老爷远游回来,难道他责怪您了?”
“没有呢……爸爸他,送了我‘礼物’……”
“哈,这不是很好吗?”
“……”
“您不喜欢那个西高原的男孩子吗?我以为您一直想要一个同龄的玩伴。伊什塔尔小姐是性格沉稳的孩子,你们兄妹过于相似了,很难玩到一起去。这次老爷捡了这个男孩回来,他可以陪少爷上课、习武。如果这孩子努力且忠诚,长大后可以成为少爷的骑士。”
老奶娘一边梳头,一边观察小少爷。她发现伊戈听进去了,就继续劝:“而且这孩子是半西比尔人,说不定可以活得和西比尔人一样久。少爷您这倒是不用担心。”
“真的吗?可是妈妈说……”
“会的,他会陪伴着少爷的,放心吧。”
小伊戈浅浅地笑了一下,又低声问:“那我可以和他交朋友吗?”
奶娘微笑,亲了亲男孩软软的脸颊:“当然喽,毕竟每个小孩子都应该有朋友呀。”
“那……他怎么样了?烙印的伤……当时他疼得昏过去了。”小伊戈低下头。
“那孩子还在昏睡,等他醒了我告诉少爷。”
“他会恨我吗?”
“不会的,毕竟您是伊戈少爷。”
“那吃点心时,我可以和他一起吃?我还想给他看看我的小马。”
“老爷说了,那孩子是您的宠物,您怎样决定都可以。”
“嗯。”
孩子腼腆地点了点头。
去见母亲时,小伊戈没把这事说出来。伯爵夫人已经听说了,但也没过问。还是和往常一样,母亲和孩子之间不怎么交谈,只是笑盈盈地看着对方。时间差不多了,伊戈就回自己的房间待一会儿,换好衣服,去上晚课。今年他需要继续学习《西比尔战功歌》和地理学和历史。等他满十岁,就可以开始学数学。
走在去上课的路上,仆人们抱着书卷跟在少爷身后,小伊戈看到自己的影子在回廊的墙壁移动。
那瞬间,小伊戈忽然想:
“现在只有影子陪着我,如果是那个男孩也在该多好?在上课的路上就不会无聊了。”
这么一想,他忽然觉得……或许以后很多事都会变得不同。
“因为我有一个朋友了。”
可事与愿违。
那个男孩子讨厌他。
“伊戈少爷,您这样对我,让我很为难啊。”小特兰德说得倒是客客气气的,但脸上明明带着不屑的表情,脚竟然大大咧咧地搭在桌子上,姿态十分嚣张。
“诶……”
小伊戈有些无所适从,明明是自己带了烫伤药来探望,结果那男孩十分不友好,倒像是被逼入墙角的野猫。
为什么?
他没有放弃,努力解释:“我老实说……我并不希望您成为我的保镖或是玩具。可那样的话,我又不知道和您究竟是什么关系。”
对方一听就笑了,把伊戈送来的烫伤药抛着玩,根本不把他当一回事,“还能是怎样的关系?您是我的主人啊,伊戈少爷。”
“我不愿意做您的主人。”
小特兰德忽然说:“你要是再一口一‘您’,我绝对不会再和你说半句话。你不就是个贵族少爷吗?平时趾高气昂,偶尔就装作温柔体贴的样子,来满足一下自己的幻象。你这样戏弄我有意思吗?如果你觉得好玩,那行啊,我陪你玩。”
这话一出,小伊戈都懵了。
从来没人敢用这种语气和他说话!这样一个小痞子真是不识好歹,明明他是出于好意来送烫伤药,结果还要被这样羞辱!现在的特兰德和之前在地牢时判若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