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边走边斗嘴,来到塔林时双方都已经气得耳根发红。
夏亚抱着胳膊,粗鲁地扬起下巴指指台阶,意思是让尼尔在这儿等着。少女轻快地跑进橡木大门,上楼去通报。
尼尔只得坐在台阶前,他忍不住设想接下来的场景,不断地搓着汗津津的手掌。可过了很久夏亚也没回来,紧张感逐渐消散,此刻的他百无聊赖。往常不得已时他会盯着剑的反光来打发时间,可现在剑也没法出鞘。少年摸索着各个口袋,看有什么东西能稍微解闷,什么都没有。现在就算给他本艰涩的书籍,他也愿意随便读个一两页。
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尼尔以拳击掌。他摸到藏于外衣下的项链,将之取下。
是卡洛亚洛先生给他的指环。他怕弄丢就用链子戴起来,之前都忘了还有这回事。尼尔单手托腮,来回把玩着银戒指,将它的反光照射到远处的窗户上。
暗红色的宝石,倒是和公爵的眼睛有几分相似。
被封存的火焰图案在日光中熠熠生辉,尖晶石的弧面流动着金红色的光。
尼尔望着纹章发呆,心想那个温和的男人竟然被称为“帝国之焰”,实在是不符合他的个性。
木门开了,夏亚走出来。
“老师说他现在忙得很,不想见你。”
尼尔咋舌,追问道:“你和他说了我的名字吗?他还说了些什么?”
“说了啊,老师说:‘哼’!”
“……”尼尔站起身又坐回去,“好吧,那我在这儿等。伯恩哈德先生什么时候空闲了再见我也行。”
“你是伯恩哈德先生,你管他叫伯恩哈德先生,真奇怪。”夏亚忍不住咯咯笑起来。
“我也觉得怪。”
“算了吧,你别坐在这儿干等。我老师脾气坏得很,说不定他今天都不会见你。”小姑娘用脚尖在地上画圈,赌气似地喃喃道:“真是的,本来我也忙。今天是杜希恩的‘命名礼’,我还想去看呢。还不是祖父叫我看着你,别让你跑丢了!”
“我又不是小孩,怎么会跑丢!您太可笑了。”
“您才可笑!依我看,您都不会伊巴涅古语,更别提阿贝尔文了。就算是通用的大陆语,您肯定连《阿涅斯之歌》都没读过,《奥米伽洛纳》,《四国远征记》,还有《西比尔战功歌》。您就是个文盲!”
尼尔确实心虚。夏亚提到的都是最著名的史诗,有些片段连镇上的小孩子都会唱。他当时倒是很喜欢看这些战记类的故事,但都读得匆忙而潦草,现在已经没什么印象了。不过他可不愿意叫一个小鬼轻看,于是他试着背了《西比尔战功歌》的段落。少年自觉长期在帝国混迹,不可能连西比尔英雄的功绩都不知道。
夏亚摸着下巴,认真地听。小姑娘自己也没底气,实际上她的伊巴涅语也学得也磕磕绊绊,而且尼尔背的是北方史诗,在南方长大的她一点都不熟悉。于是她拍拍手,给这高个子傻瓜一定的鼓励。她看看太阳的高度,心里着急,仪式很快就要开始了。
她想了个办法。夏亚告诉尼尔,先带他去见统领学院的“三博士”。其中的大学者伊西斯曾经是传说般的术士,她肯定能帮到尼尔。其实夏亚根本不知道导师伊西斯在哪儿,三博士平时几乎不会和学徒有接触。
尼尔信了,跟着夏亚前往西南边的“真实林”。
他们经过被称为“胜利之杯”的半弧形建筑。夏亚说从空中俯瞰,这楼是酒杯的形状,刚好将纪念战亡者的方尖碑含于杯中。一百多年前,与学者塔林对称的术士塔毁于战火,战争结束后学院便修建了这座新楼厦,供术士们使用。“胜利之杯”就正对着学院入口处的广场,如守卫之矛。
当夏亚说到术士们与“屠龙者阿里曼”的战争时,她的语气全然不像孩子。尼尔也认真地听少女讲起暴君阿里曼是如何统一了东大陆,又是如何自诩为“屠龙者”进攻学院,还有术士的抵抗以及诸国的救援。
为了让尼尔更相信她的谎言,小姑娘刻意强调:“导师伊西斯曾参加了护卫学院的战争,她的法术无人能敌,而且几次都死里逃生。据说她曾在战场上打开过‘书’!你知道这意味这什么吗傻瓜?历史上有记载的对‘书’的开启也仅有一次,而且还是伊巴涅时代的事了。所以你要庆幸,我带你去见的可是大人物!我以后就要做这样的人,太厉害了……”
来到学徒和术士的居住地,尼尔仿佛置身于城镇之中。蓝色相间的楼群依着山势高高低低,小路和巷道曲折交错。玩耍的孩童,提着刚出炉的面包的老妪,年轻的恋人,还有清点货物的商贩。尼尔觉得他的镇子都没这儿大。
走出城镇,两个孩子攀上长满矢车菊的圆丘。
真实林出现在他们面前,森林随地势铺延开来。林海发出阵阵喑哑的涛声,灰蒙蒙的雾淹没了山间垭口。尼尔抬头仰望不远处连绵相接的高山,云层厚重,雾气沿着荒凉的山口游走。
夏亚在真实林的入口处低语,吟唱完毕就拽着尼尔的袖子走入了林中。她怕被杜希恩和他老师发现,因此只能走小路。夏亚自己个头小、步子快,可以敏捷地钻过树丛和低矮的甬道,可被她拽着的尼尔就苦不堪言了,不断地被矮树枝打到脑袋。他请求小姑娘别拉着他走路,却被告知学徒进入真实林时必须得牵着,否则森林会用幻象使两人走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