尼尔一瞧见狗就开心。还没等牧羊犬发现他,少年已经跑上去了。他抱起奶声奶气的小狗,帮忙把山羊赶到圈里。
羊圈里,一位戴着莓红披肩的老妇人正在挤山羊奶。她抬头看看尼尔,笑道:
“海因你回来了啊?”
就像心跳停止了片刻,尼尔怔怔地立在原地。
“你这老傻瓜,老糊涂虫。这孩子不是海因,几十年前的事了还是搞混。”老头子拄着牧羊杖,颤颤巍巍地走来,对尼尔表示感谢。
“乌尔多拉学士!古兰尔骑着艾尼亚来到小屋前。他拿出一堆笔记和材料,交给老牧羊人。两人开始讨论狄恩里安人的生活习俗,对伊巴涅语的继承,以及关于“兽”的事宜。
老妇人看出尼尔的困惑。她在围裙上揩了揩手:“小伙子你别理他们。做学者的就是闷,反正我不喜欢,钻到故纸堆里有什么意思?还是术士好,可以到处跑,看很多好玩的事情。我家老头子原来是研究历史的学者,你瞧他都退休了还不过瘾,硬是厚着老脸,委托人家帮他去考察狄恩里安人收割‘青枝’的仪式。”
正说着,一个短发的少女走了过来。她个头不高,看上去年纪轻轻的,一双栗色的眼睛却英气十足。她戴着刻有符文的金色头箍,身着束腰的白色短袍和绑腿鞋。尼尔觉得如果给这孩子拿把匕首,也没什么不合适的。说不定过个十年,她也会成长为伊什塔尔那样飒爽的女性。
老牧人将少女唤到身边,向众人介绍自己的孙女:“这孩子叫夏亚,今年11岁。她还是个学徒,没经过‘命名礼’。”
乌尔多拉学士笑着,又问了尼尔的姓名。
“夏亚,请带伯恩哈德先生去见你的老师吧。”
“请问……夏亚小姐的老师是哪位?”尼尔忍不住发问。
少女仰头对蓝眼睛的青年说:“普洛斯?伯恩哈德。”
夏亚领着他们登上石阶。古兰尔对尼尔解释:刚刚的老妇人是非常厉害的术士,如果没有她的许可,普通人会被石阶前的幻术所困。
就伊戈看来,少年根本没有心思听,他可能仍在想着牧羊人的话。不过既然能见到普洛斯?伯恩哈德,尼尔心中的疑虑大概很快就能得到解答,伊戈这样认为。
在林荫道的尽头,一座高大的时钟伫立在广场上。
六边形型的时钟面向正西方。它如此巨大,以至于秒针的走音,足以带动着仰望者的胸腔共振。
“这是真正的‘北极星’,术士们的腕表都是它的复刻品。”
六边形左上角有一个较小的黄铜圆盘,外周圈刻着十二月份,次内刻着二十四小时,盘中心为北极。黄铜盘内有一柄银制的测量标杆,以及三个同心圆,代表着北回归线,天球赤道和南回归线。
但最令人瞩目的,还是六边形正中央的星盘时钟,它是太阳系即时运行的缩影。
“我很喜欢‘北极星’,可惜不是隶属于学院的术士,所以没有。光是复刻品的护腕就很昂贵,别说这个正体了。”古兰尔抱着胳膊。
以深蓝的青金石作为星空,微亮的天体缓慢地运行。
这些半宝石球体被注入了法术,因此能够悬浮于金铜锌合金制成的轨道。
一颗白银制的流星作为秒针,沿着外围的刻度流转。
尼尔仰望着“北极星”。以前佩列阿斯先生和他提起过这座钟:“行星同着时间一齐运转,昼夜也是如此。而人类痴迷于模拟与演算,自古至今都在追逐着无形的法则。”
老师说过,他喜欢这个模型,代表了人类对占有真理的渴望。
少年闭上眼,将手放在心口。他能感觉到齿轮精密的节奏正合同着自己的心脏,在黑暗中跳动。
「你曾看到的一切,我都会亲眼所见。」
古兰尔拍拍尼尔的肩,说:“这组雕像也很有趣,叫‘学者与龙’ 。”
大钟的左右两侧,分别立着两尊青铜像。
女性学者的雕像面向北方,被雕刻者捕捉的北风拂动她的长发和法袍。她闭着眼,朝黑暗伸出左手,右手上停着一只即将展翅的雀鹰。
一尊巨龙的青铜像则面向南方。巨龙拢起双翼,看上去正要向驯服者喷出炽热的吐息。
“故事中,她呼唤巨龙的真名,驯服了它。”之前一言不发的夏亚激动地说道。少女仰视着学者的铜雕,攥起双手。
注意到夏亚话语中的敬畏,尼尔笑道:“真是了不起的人啊。”
星盘钟之后是一个广场。从通往右边的路望去,尼尔看到山坡上鳞次栉比的屋舍,几乎就是个小镇,古兰尔说大部分学徒和术士就住在那边。而左边的路则通往一座廊桥。
广场的正中央又有一座巨型的青铜雕像,是打开的书本的形状。书页上似乎还蚀刻着枝杈繁盛的鹿角。
尼尔想走近些看看。地板发出金属的声音,他低头,才发现广场地上也有平面的铜艺:纵横交错的河流。三条主河及其支流分散又聚集,最终汇聚入“书”的雕像。
“‘伊巴涅众河’,按照典籍里记载的伊巴涅的河流体系做的。”古兰尔很乐于解说,毕竟他当初看到这组作品时也非常兴奋。
夏亚补充性地说:“在伊巴涅时代,学者们把万物的力量之源叫作‘河’,用诸河的体系性来比喻它,后来就不那么叫了。现在我们称之为‘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