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再见(上)
京城里,五年的时间中,早已完成了一场皇权的更迭。
一朝天子一朝臣,朝堂之上,新皇帝的重臣心腹,新老交替,也在每日理所当然的上演着。
如今的那些官员里,还记得五年前关于太子和卓家三公子书玙之间的蜚语流言的,已经不多了。
曾经,被有心人宣扬得就连茶馆酒楼里的说书先生都能信手拈来说上一段的段子,在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的五年间,似乎也已经渐渐的被人忘却了。
就连卓尚书和卓夫人,若非每日在卓府中书玙的院子里,还能经常看见原来太子东宫的人手一丝不苟的守着明明没有主人的空院子,恐怕都会忘记,卓书玙的存在……
处理完一天的政事,杨靖泽站起身来,吩咐女官将自己四岁半的长子杨昀凌送到了贵妃青荷的宫殿里。自己却脱掉那身龙袍,换了一身常服,带着几个心腹亲卫悄悄的出了宫,乘着马车径直往卓府去了。
派人去知会了卓尚书和卓夫人一声,杨靖泽马车也没有下,自然有带着令牌的侍卫一路顺畅的进了书玙在卓府中的小院里。
那些守在这里,侍候“病弱多年”的卓家三公子书玙的人们各个知情识趣,见到杨靖泽一身常服极为低调的身影之后,什么也没说,行了一礼之后,便全都悄然退下了,跟着杨靖泽身边的那几个侍卫自然也是守在了院外,并未进去打扰杨靖泽。
京城中的人,想必也大都忘记了曾经有一个九皇子伴读的书玙存在,五年前的风言风语不再有人提起,“卧病在床”五年未曾露过一面的书玙自然也就从众人的印象里渐渐减退,直至消失……
五年的时间里,这绝不是杨靖泽第一次来书玙在卓府所居住的院子里。
说来也好笑,书玙从还不到五岁的时候,也就和现在的杨昀凌差不多大,就进宫给自己做伴读,一直到他在五年前只身离开,行踪直至今日依然不明,书玙和自己在一起的十几年间,更多的时间,其实是在皇宫里,可是,宫里书玙住过的房屋,单调简单仿佛没有一丝属于书玙自己的印记。能让杨靖泽回忆的,竟然只剩下那张早已掉色破旧的粗糙面具,自己从书玙手里闹着玩抢来的他整理分析朝中局势时候的一张白纸,还有就是书玙在卓府的这间屋子了。
在这里,杨靖泽才发现,自己对书玙的了解,简直少到可怜……
自己知道书玙似乎有些喜欢各地的风物志,却不知道,书玙更喜欢做那些小小的模子样的东西,他会用一种很是诡异的符号画来画去,在他自己屋中的书架上,偶尔还留有一些底稿,然后做出虽然小巧简单却极其精致的山川河流的样子。
细细想来,书玙留下的文字样的东西,竟然几乎为零。
杨靖泽坐在书玙的桌案边,看着他的笔墨纸砚,每日都有人收拾的一尘不染,可惜,五年的时间里,却再没有人用过它们一下。
书玙喜欢练字,在白纸上笔走龙蛇,清晰沉静,字如其人,曾经,杨靖泽以为,练字仿佛是书玙平日里唯一的爱好。
但是,也不知道是为什么,书玙却不喜欢留下自己写过的字迹。练字的那些纸张,隔一段时间,书玙就会全部清理掉,至于那些他写写画画的关于朝堂之上的分析,在给他看过之后,几乎是立刻就会销毁。
杨靖泽虽然心中多少有些好奇,却从来没有问过书玙原因,反正也不是什么大事,随书玙高兴便是。此番回想,书玙留下的痕迹,竟然少得可怜,而杨靖泽,甚至连那是为什么,都不曾得知……
一直到书玙悄无声息的离开之后,自己才在书玙的房间里,赫然发现,他似乎更喜欢山川河水……
书玙从来不喜欢写诗做对子,也不喜欢下棋弹琴,偶尔被自己抓着不放下一盘棋,书玙总会输的惨不忍睹,简直让人无法理解,以书玙的聪明,他的棋是怎么下得那么烂的……明明是条理极为清楚、思维极其缜密的一个人……似乎唯一值得称道的就是,书玙的棋品不错,从来不会悔棋不会偷子,哪怕是和他闹着玩的时候,也从来没有过……
人生如棋,落子无悔。
杨靖泽漆黑的眼眸深邃沉暗,有些疲惫的趴在书玙的桌案上,鼻尖似乎还依稀缭绕着只属于书玙的淡淡墨香。
一时间,竟有些心神恍惚。
都说落子无悔,当初选择将书玙作为弃子的时候,杨靖泽以为,他永远都不会后悔过自己做出的选择,他只是觉得自己那是,心里有些不可名状的疲倦和无奈。
等到书玙悄然离开后,杨靖泽最初,心中只有震怒,他的心里只有一个念头,要把书玙给找回来!
甚至于,最初的那段日子里,每日对书玙遍寻不到,他的心里,从最初的震惊和愤怒之后,渐渐变得隐忍而克制,但是心中的暴虐和冷厉,在那段时间,却被发挥到了极致。
有时,他甚至在恍恍惚惚的想着,既然书玙那么不听话,等到把他抓回来之后,自己干脆把他锁起来好了,用最精致却结实的锁链,缠绕在他苍白却漂亮的脚踝上,把他留在这座华美的宫殿里,轻柔却残忍的折断他的双手和双腿,让他只能无力的依偎在自己身边,什么都只能依靠自己,这样他才能对自己寸步不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