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许暮洲冲他笑了笑,狡黠地眨了眨眼睛,意有所指地说:“正好,快点结束,回去之后我还有话跟你说。”
许暮洲这话味道就有点不太对了,严岑咂摸了一下,还没来得及多问一嘴,许暮洲就已经松开了他的手,转过头去搞他的“事业”了。
手腕上温热的触感转瞬即逝,那点温度被冷风带走,严岑不自在地扭了扭手腕,把左手揣进了裤兜里。
从这个世界开始,严岑就一直有些“消极怠工”,许暮洲先前还琢磨不过来,后期回过味儿来才觉得有点好笑。
——有些人,好像涨岁数的时候只长了智商和阅历,偏偏恋爱观一点不涨,轴起来就是让人不省心。
许暮洲半好笑半心疼地在心里叹了口气,自动自觉地把这个任务进度接过手来,准备等回去永无乡之后,就把这事儿从头到尾地解决一下。
省的总有人摇摆不定,在水晶球里还要现巴巴弄出一个生离版本的“未来”来扎心玩儿。
“托娅”没法说话,许暮洲多看了两眼她脖颈上那道伤口,心里有了一点隐隐的猜测。
“你想让我害怕你?”许暮洲说着笑了笑,他大约是站得有点累了,干脆在地上盘膝坐了下来,周身放松地抬头看着不远处的“托娅”。
“杀人总要有个理由,你杀约瑟夫也好,杀我也好,有什么理由。”许暮洲说:“是不想有别人踏足这个地方,还是有什么别的理由?”
“托娅”没有回应,她偏头看了一眼城堡深处,表达的意思不言而喻——那是匕首掉落的方向。
“但说实话,我不相信那个托娅,我也不完全相信你。”许暮洲拍了拍膝盖上的浮灰,自说自话道:“人都是会说谎的,哪怕你俩合起来才是一整个也一样。那个男孩遇到约瑟夫的事情尚且会说谎,何况你这样一个浑身上下都写着‘负面’的人。”
“托娅”依旧没有反应,她看着城堡深处,似乎还在脑子里盘算着要怎么捡回那柄匕首。
她看起来就像个简简单单的单细胞生物,脑子里就单纯的一根筋,到底有没有把许暮洲的话听进去都是个问题,许暮洲这半天的絮絮叨叨,听起来跟鸡同鸭讲没什么两样。
许暮洲今天也不知道哪来的上课的瘾,说起来还兴致勃勃,没完了没了了。
“说实话,你给我看的那个幻境也是假的吧。”许暮洲问。
“托娅”飞速转过头来看着许暮洲,她脸上的笑容缓缓消失,眼中终于少见地带上了些许疑惑。
“不用觉得奇怪。”许暮洲说:“这不是你们俩告诉我的吗——这个城堡被镜像了,你和那个‘托娅’也被镜像了,水晶球从作用来看,应该也被镜像了……但是归根结底,这些东西看似截然相反,实际上还是都有共同点。”
“正如你和‘托娅’是一个人,这个城堡也不会从地上变到天上去。”许暮洲轻笑一声,说:“那既然水晶球里的‘未来’是有水分的,为什么你会觉得,我会这么容易地相信‘过去’会没有呢。”
“让我猜猜看,如果‘未来’是因为恐惧所以达成的,那么‘过去’呢?”许暮洲说:“是后悔吗?”
“托娅”没有动作。
“那是什么?嫉妒?怨恨?”许暮洲用一种在菜市场问价的随意语气一个个问过去:“还是……遗憾吗?”
“托娅”的眼神闪烁了一瞬,那种动摇极其短暂,但没有逃过许暮洲的眼睛。
“那就是这个了。”许暮洲一锤定音。
“人这种生物其实挺有趣的,他们自私,嫉妒,阴险,善变。”许暮洲说:“但是他们也博爱,善良,真诚和心软。”
“无论比例多少,这些都是组成‘人类’这种生物的一部分。”许暮洲说:“只是有人前者多,就会被称为坏人,有人后者多,就会被称为好人。”
“但归根结底,这些其实并不冲突,都是正常的。”许暮洲说。
“托娅”抿着唇沉默了一会儿,忽然张了张口,她似乎是想说些什么,只是嘴唇徒劳地开合两下,什么都没说出来。
她脖颈上那道伤口或许割断了她的声带,也或许是根本完全剥夺了她发声的能力。
从伤口的狰狞程度来看,正常人要是受了这样的伤,恐怕早就活不下去了——何况是在这样缺医少药的地方。
所以从这一点上来看,许暮洲很确信,为“托娅”制造出这个伤口的人,是真的想要置她于死地的。
思及此,许暮洲在心里叹了口气,一时间觉得面前这个“托娅”有点可怜。
因为在这个几乎无人踏足的“监狱”里,无论从哪个角度来看,其实能造成这样伤口的都只有托娅本人。
——或者严格意义上来说,是那个乖巧而善良的“男性托娅”。
“但是人类也虚伪,因为虚伪所以脆弱,而因为脆弱所以痛苦。”许暮洲说:“……他很不能接受你吧。”
这个结论似乎很天马行空,但仔细想想,却又只能是这场任务的唯一结论。
——甚至于这个结论早就已经潜移默化地写在了这个城堡的各个角落和细节中,只是他一直没有发现而已。
正如“桥”是有缺陷的一样,无论是夹杂着恐惧的未来,还是因为遗憾而自欺欺人的过去,这些都预示着无论是男是女,“托娅”的两面其实都是有缺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