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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秩秩从祖父学书。王士宜爱二王,她便也研学王氏父子。偶然间看到陆机的笔墨,甚为喜欢,笔意渐渐有陆的幽峭风格。
    王士宜检视她的习作,觉得陆书的确与秩秩更相宜。正沉吟间,她忽然道:“翁翁,对不起。”
    “为何对不起?”王士宜讶然问。
    她不答,打开王右军的书帖观摩起来。
    王士宜明白了,在心中长叹。人常道秩秩寡情冷漠,只有至亲知道,她其实最善解人意,只是含蕴不露。
    摸摸孙女的头,他温声道:“你喜欢怎样,便怎样;有自己的风骨,不曲意逢合,翁翁更欣慰。”
    秩秩九岁时,宫中来问讯,欲聘她为莘王皑之妃。王楚问女儿的意思,她亦歉意地摆首,“耶耶,对不起。”
    王皇后无子,莘王皑为皇帝长子,其母杨昭容在嫔御中位分最高,是以有储君之望。秩秩对父亲抱歉,只因不能成就这一桩光耀门楣的婚姻。
    王楚对联姻皇室原本兴趣就不大,对莘王皑也无好印象,询问秩秩不过是尊重她的意见,没想到把小女孩的心情搞沉重了。
    “不怕的,”他安慰女儿,“秩秩想嫁谁,就嫁谁。不想嫁,就留在耶耶孃孃身边。”
    小女孩望着他,与其母相类的蒲桃似的眼眸里,满是负疚。粉唇翕合,像是要解释什么,终究还是沉默了。
    秩秩最后一次说对不起,是在病榻上,对母亲。
    女儿生病,王楚怕贰贰担忧,起初瞒着她。后来秩秩病势渐沉,有不起之征,王楚觉得要给母女诀别的机会,不得不告知贰贰女儿的病情。
    贰贰来到病室时,秩秩尚清醒,连说了两次“孃孃,对不起。”
    贰贰无须解释,便理解女儿的意思,说:“你不喜欢这里,就离开吧。”
    秩秩静默片刻,又说:“我记挂孃孃。”
    贰贰同她保证,“我会好好的。”
    秩秩于是闭目,放心而逝。
    王家人治丧,哪怕是为最心爱的孩子,亦庄重得体,无泛滥的眼泪。秩秩的入殓与安葬,皆是父母亲力亲为,不假手仆佣。
    王士宜与阿蘅百年后的归葬处已提前修好。秩秩的小小棺柩便先入祖父母的墓室安葬。
    丧事毕,贰贰疲倦已极,回至寝阁卧倒,一口气睡了叁天叁夜。近十年来,她从未有此好睡。
    期间,王楚几次进来,坐听她熟眠时的匀净呼吸,悬着的心渐渐放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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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贰贰醒来时,是午后,一室明媚阳光,窗上树影摇曳,鸟语圆转如丸。她坐起欠伸,想到女儿,心口处也不复闷痛,头脑清明得很。
    侍婢听到动静,进来服侍她梳洗。
    用午饭时,她吩咐崔兰馨,“备车。”
    崔兰馨好奇地问:“公主要去哪里?”
    贰贰看她,笑容中有狡黠的意味,“你不是一直劝我去辋川看看?我听你的话,一会儿去看看。”
    崔兰馨不免有些心惊肉跳。
    辋川是王楚安置姬妾与庶子女之地。公主痛失爱女,不会心性大变,对那些人不利吧?
    崔兰馨思量过,悄悄遣人去内省,通知王楚。
    贰贰携近身女官,乘驷马轻车,踏着滟滟夏阳,风驰电掣来至王家辋川别业。进柴门后,下车缓步而行,不久到得一处荷塘边,隐身在柳阴中,扶着朱色木栏悠然眺望。
    塘中,莲叶田田,有十来个孩童,在仆婢的看护下,乘着小舟穿梭其中,摘了莲叶,又要摘莲蓬。女童秀美可人,男童的眉目颇类王楚,身姿英傲如松柏。
    王楚悄然来至她身旁,“贰贰。”
    贰贰侧首对他微笑,问:“这些都是你的儿女?”
    “是。”
    贰贰叹息,“他们多可爱。”
    王楚咂磨着她的话,辨不出她是悲是喜,然女人的心性不难猜度,遂道:“你不喜欢,都可以打发了。”
    贰贰摆首,“王郎,你这样说话会吓到我。我只是想看看他们,没有旁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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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还有一章结文。
    写王秩时,很掉了几滴泪,想起红楼梦里赞贾宝玉的西江月“天下无能第一,古今不肖无双”、“辜负一副好皮囊,于家于国无望”,还有香菱“有命无运”。秩秩孤僻厌世,想随风归去,又担心父母、祖父母伤心,所以会愧对至亲对她的钟爱;因为意识到自己会早夭,所以懒得敷衍闲杂人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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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末了一幕是受东晋丞相王导夫人曹淑身世的启发。
    王导与曹淑情意甚笃,育有独生子王悦。王悦是个贴心的好孩子,父亲去台省上班,他都要送一送,母亲每次出门,他都帮忙整理行李箱。所以,他夭折后,王导再去上班,都是一路哭着去;曹淑也收起行李箱不再用,怕睹物思人。
    曹淑失独时,已过了育龄。忽然有一天,看到几个粉妆玉琢的小孩骑羊玩耍,觉得他们可爱极了,就教婢女去打听是谁家孩子,结果发现是王导偷偷纳的小妾所生,大怒,拿着菜刀去王导藏娇处玩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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