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话音刚落,屋外突然响起辛夷说话的声音。
从夏脸色顷刻间便冷了下来,放下手中的东西,便要去教训消失多日的辛夷。
从夏冲屋外冷声道:“你还有脸回来——”
“从夏。”
未央打断从夏的话,道:“让她进来。”
“姑娘。”
从夏不满道:“姑娘在她危难之际救她,她却在姑娘出事之后跑得没影,似她这种人,姑娘理她做甚么?”
未央笑着哄了从夏几句,从夏仍是不情愿,未央便道:“我有话问她。”
从夏这才不情不愿地打开房门,让辛夷进来。
辛夷低着头走进来,刚想与从夏说话,从夏下巴一抬,看也不看她,径直走出屋外。
房门重重被关上,未央纵然瞧不见从夏脸色,也知她此时是极为生气的。
但辛夷是何晏留下来的暗桩,身份不好曝光,从夏嘴上又是个没有把门的,只能等一切了结之后,她才能将辛夷的事情告诉从夏。
屋中只剩下辛夷与未央两人,未央便不再端着身份,问辛夷道:“阿晏……”
话刚出口,却发现自己的声音有些颤——何晏带着一群不属于自己的将领,去打大夏立朝百年不曾解决的蛮夷,身边无盟友,又有在虎踞燕地多年的燕王虎视眈眈,此行此举,与刀山火海有甚区别?
她自是悬心不下的。
可再怎么担心,她也不能自乱阵脚。
若连她都慌了,京城的这副摊子,便会彻底乱起来。
未央掐了一下掌心,稳了稳心绪,平视着面容有些憔悴的辛夷,声音恢复旧时平稳:“阿晏如何了?”
“殿下一切都好。”
奔波多日,辛夷声音略带疲惫,却抚平了未央数日来焦躁不安的心。
无事就好。
哪怕这个无事,是何晏的报喜不报忧。
但他既然说一切都好,她便信他,只要他能活着回来,一切便还有转机。
未央长舒一口气,紧攥着帕子的手指慢慢松开,又问辛夷:“阿晏可有话让你带给我?”
辛夷颔首道:“殿下让姑娘想做甚么,便做甚么。”
想做甚么,便做甚么?
未央眸光微转,斟酌着何晏的话,耳畔又响起辛夷的声音:“殿下说,出了事,自有他替姑娘兜着,让姑娘无需束手束脚,只管放开手脚去做便是。”
天色尚未大亮,微薄的晨曦尚不及屋中的烛火明亮。
点点烛火亮在未央眼底,未央眨了眨眼,秋水似的眼睛盈满笑意。
——重活一世到底是有好处的,比如说,眼光比上一世好上许多。
未央彻底放下心来。
何晏委实称得上她的知己,甚么也不问,便知她要做甚么。
有君如此,夫复何求?
未央道:“我知道了,你去忙你的事情罢。”
怕从夏的话让辛夷难堪,未央又加上一句:“从夏性子直,她说的话,你别放在心上。”
辛夷笑了笑,道:“姑娘身边有从夏这种一心为姑娘着想的人,我与殿下都替姑娘欣慰。”
说完话,辛夷便退出屋外。
屋外的从夏,此时仍在气头上,见她出来,狠狠剜她一眼,自己才进屋。
一进屋,从夏便絮絮叨叨说个不停,直说未央心太软太好,长此以往,哪里驾驭得了下面的耍奸弄滑之辈?
未央心知从夏是为自己好,并不反驳她的话,等她说痛快了,心中的气出了,方笑着说自己知道了,宽慰着从夏。
好一会儿,从夏面上才好看起来。
“将母亲留给我的点翠凤簪取来。”
未央见从夏不再念叨辛夷,便对从夏道。
那支凤簪不是寻常贵女可以使用的偏凤钗,点翠的工艺更不是寻常百姓能用的,她的母亲是天子亲封的乡君,用着自是无碍,算不得逾越。
可到她身上,便是僭越了——毕竟她的父亲是籍籍无名的少府门下秩俸四百石的考工右丞。
前世她自持母亲是乡君,又颇为爱美,见点翠凤簪华美精致,远超她匣子里的珠钗步摇,心中喜欢,便顾不上许多,终日戴在发间。
那时爷爷萧伯信虽然“战死边关”,但爷爷的同族兄弟依旧活跃在朝堂战场,兰陵萧家虽不及爷爷在世时的威威赫赫,但仍是大夏榜上有名的世家,哪怕她与萧家关系不睦,萧家的势力仍能庇护到她,又加之她长于深闺之中,甚少与京中贵女往来,故而她鬂间戴着的凤簪不合规制,也无言官拿此事来说嘴。
后来北海战事一败再败,萧家儿郎凋零过半,县主独木难支,天子又在此时打压诸侯与世家们的势力,萧家自顾不暇,自然便无心照看她了。
严家这才生了对她赶尽杀绝,独占她财产的念头。
她终日戴着的点翠凤簪,也成了严家说她奢靡骄矜的理由。
吃过这种闷亏,重活一世,她便将凤簪深藏于首饰匣中。
哪怕如今爷爷在世,萧家蒸蒸日上,她仍是不曾戴那支凤簪——落井下石之人,永远比雪中送炭的人要多。
未央拿起梳子,慢慢梳着发,让从夏去取凤簪。
从夏有些意外,道:“姑娘今日怎么想用点翠凤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