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回到长安的时候,已然是深冬时节了,陆宓回城是还颇为感慨,离开的时候是夏日炎炎,却没有想到回来的时候已是白雪皑皑了。
大军凯旋,圣人亲自犒赏三军,所有死去的军士遗孤也得到了一些补偿;黑羽军仍旧是驻扎在长安西山,可陆宓却把黑羽军的令牌退还给了圣人,连同那道空白圣旨一起。
圣人下旨晋封此次北境之战的将领,封霍无舟为镇北侯,掌兵权,世袭罔替;裴明煦为定安侯,同样也是世袭罔替;崔瀚奕为忠勇伯。陆宓手下带的黑羽军则是封做皇家亲卫军,将军身份均比一般将军要高半级。除了爵位,自然也还有不少赏赐。
然而陆宓的封赏,却在朝中吵吵闹闹始终定不下来。
原本在陆宓领兵出征的时候,朝中就有人反对,直到北境传来第一次大捷是从陆宓那边报上来的,才堵上了不少人的嘴。而回京之后,对于陆宓的封赏,圣人是为难要怎么封赏,可史官言官却说朝阳郡主女子之身,出征已是破例,怎可大肆封赏呢。
就此言论,还有不少人支持。仿佛根本已经忘记了陆宓在北境之战中做出的付出和牺牲,仅仅只是因为她是个女人。
其实众臣子们心中都清楚,北狄来势汹汹,起初也并没有讨到好处,若不是朝阳将军带着五万黑羽军过去,怎么可能在两年半之内就把这场仗给打完?怎么可能这么快就让北狄投降,还签下降书,自愿成为大燕的附属国呢。
这一切的一切,与朝阳将军是离不开关系的呀。
可就是不服,不服她陆宓,是个女人。
此事约莫在朝中拖延了有半月,百姓们也都有些议论了。在百姓们看来,朝阳郡主变成将军,最开始反应最大的就是他们了。可是当捷报一次次传回来的时候,百姓们也知道朝阳郡主不光只是个霸道蛮横的郡主,她是真的英雄!为国为民可以牺牲流血的英雄!
圣人有意要为陆宓讨个公道,如今民怨已生,可还有言官死抓着陆宓的女子身份不放。圣人心中无奈,只得去请了惠德大长公主出马。
在朝堂上,圣人再一次提到了要封赏陆宓,立刻就有言官出来反对,其根本缘由还是因为朝阳郡主乃女子之身,封个公主也就罢了,封官职怎么可以?哪有女子为官的先例!
可有另一派主张朝阳郡主为国为民,鞠躬尽瘁,此次北境之战出了大力,甚至差点就战死沙场,怎么可以因为她是女子就削弱了她的功绩,将来后人也会嗤笑大燕!
正吵得不可开交,惠德大长公主来了。
陆宓亲自扶着惠德大长公主进了太和殿,圣人本就有意大肆封晋陆宓,故而今日上朝都选在了太和殿这样庄严的地方。
惠德大长公主已经年迈,走路需要拄着拐杖了,可在她一个白发苍苍却依旧身板挺直的老者进入太和殿的时候,太和殿一点儿声音都没有了。
惠德大长公主一进殿,便要跪下给圣人行礼,圣人尊敬惠德大长公主,连忙阻拦,惠德大长公主却说:“君臣,礼不可废。”
便由着陆宓搀着她缓缓拜了圣人,圣人见到惠德大长公主如此老态,心中难免酸苦。
惠德大长公主也不管这么多,指着方才说陆宓女子不堪为官的言官,质问道:“女子不堪为官,请问是何道理?”
那言官颇为直接:“自古以来便没有这么个先例,哪怕是惠德大长公主您问臣下,臣下也是这么说。”
“我是问你,为何不堪为官,不是问你是否有先例。”惠德大长公主一双苍老的眼睛盯着那言官:“避重就轻,向来就是言官们喜欢玩的把戏。”
“惠德大长公主慎言!你……”
“你闭嘴!”陆宓见那言官似要顶撞惠德大长公主,立刻出言呵斥。
陆宓方从战场上归来,虽说穿着郡主的品级服,却不若从前娇艳,而是更为冷傲,这一声呵斥带着浴血沙场的气势,那言官竟一时不敢反驳。
惠德大长公主看了众臣们一圈,缓缓说道:“圣人,我也是女子,也曾上过沙场。见过血流成河,尸横遍野的战地,深切的知道每一寸疆土都是将士们的血肉拼杀出来的。最多的时候,哪怕是掘地三尺,那土都被血浸透!尔等,尔等安居国都的人,何曾见过这种场面?不过是耳听为虚,未曾亲眼得见那是多么惨烈的一场人祸!多少百姓流离失所,无家可归,将士们浴血奋战,为的,就是百姓们的安宁!为何!为何仅仅因为我们是女子就要抹杀我们在战场上流过的血,受过的伤?为何高居庙堂的重臣,竟如此轻视为国为民在战场拼杀的女将?”
“若是如此,若是以己度人,你区区一介言官!不过是在朝堂辩驳几句,连家国天下事都要退居女子二字身后,这样的你何曾就比得上在外拼杀的女将!就因为你是男子?”
“若无你母,何来你这等竖子!”
惠德大长公主说道最后已然不想再留任何情面:“本宫奏请陛下,请陛下一定要封赏为北境之战立下大功的朝阳将军。至于反对的大人们,就请大人们多往边境苦寒之地去看看,看你们这些男子之躯是否金刚不坏,熬得起那风霜战乱!”
惠德大长公主的话掷地有声,竟没有人再敢反驳。
更有甚者,想到了惠德大长公主当年代夫出征,征南之战也是分外艰辛,大长公主更是因战重伤,最后甚至不能生育!幸好惠德大长公主当时已经育有一子,否则刘家便无后了啊!如今情景再现,朝阳郡主和惠德大长公主当年,何其相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