恐怕自己躺在床上这么几天,唯有宝玲为他心力交瘁,看看他的院子里,除了宝玲之外其余丫鬟婆子小厮一个不见,睚斐心里也就有了数。
宝玲很快端了水碗来,她噙着眼泪,一边喂睚斐喝水,一边喃喃说,“少爷醒了就好……醒了就好……”眼见着就要泪流满面。
睚斐喝了一碗水,感觉立刻神清气爽起来,见她这样,笑着说,“别哭了,你家少爷以后再也不会生病了。”
他说的是真的再也不会生病,开玩笑,你听说过一个魔感冒发烧吗?
“少爷说的是。”宝玲破涕为笑。
睚斐看向她,“宝珠还被关着呢?”
宝玲沉默地点了点头,睚斐直接站了起来,“走,我们去将她放出来。”
宝玲惊喜地说,“少爷,你真的没事了?”
“没事了。”
如今,他已经不是那个脆弱到不堪一击的人类了。
睚斐原本还有些疑惑,就算他院子里的人再如何怠慢,也不至于跑到连半个人影都不见了,等到再往外走才恍然大悟。
原来,今天是他那个好弟弟李清远的十八岁生辰,外边儿院子正热闹得很呢,估计他院子里那些丫鬟婆子小厮,也都跑出去讨一杯酒喝了。
再说了,他这个“主人”眼见着就要死了,他们当然要迫不及待去讨好新主子。
“真热闹啊……”睚斐喃喃说着,然后在一众家仆惊诧的眼神中缓缓往主厅走去。
郡王府其实还是相当大的,睚斐从自己的院子走到外面的院子再走到前厅,就费了不少时间,在一片欢腾热闹里,那些仆从们见到他,都忘了前去报告厅中主人,反倒心中打了个突,愣是诡异地安静下来。
只要看大少爷一眼,那些欢喜与快乐就仿佛瞬间离他们远去了。
睚斐就这样散着头发,穿着一袭病中穿的素白里袍,好似一抹幽魂一般飘到了主厅前。
然后,那觥筹交错伴着的欢声笑语就这么突兀地中止了!
“斐儿,你怎么——”南平郡王李贤岳尽管人到中年,仍然是一派风度翩翩的模样,即便是这把年纪了,走出去却还是能迷倒少女的,毕竟他长得是真的十分不错。
作为昔日荣和大长公主唯一的儿子,南平郡王自小能文能武,这“南平”二字,便是当年他平定南方叛乱之后先皇赐的。
先皇是李贤岳的亲舅舅,荣和大长公主是先皇唯一一母同胞的姐姐,这也使得时至今日,南平郡王府始终兴盛不衰,李贤岳和当今陛下,乃是自小一块儿长大的表兄弟。
睚斐的视线从这辈子的老爹缓缓移到了今天这场宴会的主角,他今天刚满十八岁的弟弟李清远身上。
比起睚斐那浓丽俊美在众人看来“不太正派”的长相,李清远是诸位长辈和外人眼中极其优秀出色的好孩子。
他容貌隽秀、文质彬彬,在大乾朝最有名气的朝麓书院读书,朝麓书院声名在外,能入得这地方读书的不仅家世非富即贵,还须是真正读书优秀的少年人才行。
不仅如此,李清远从小跟随李贤岳修习武艺,如今已有小成,承袭了李贤岳能文能武的好名声。
相比较起来,睚斐只是个“纨绔”而已,尽管他才是南平郡王府的嫡长子。
“大哥。”李清远迟疑了一下才叫他。
睚斐微笑起来,用意味深长的眼神看着自己这个好弟弟。
从一开始,睚斐就知道自家弟弟不同寻常,毕竟他是“胎穿”的,留有的记忆比较多,他知道,自从李清远七岁那年摔到脑袋之后,身体里多半已经换了个芯子。
老乡啊!睚斐当时认为自己也只是个穿越者,还兴奋了几天,甚至犹豫过要不要去“认亲”,不过这位新弟弟很快就和他疏离起来,睚斐也就断了念头。
也是,李清远是继室之子,睚斐是前头那位郡王妃留下的嫡长子,原本年纪幼小的李清远或许还不懂里面的弯弯绕绕,但穿越来的这位,显然是懂的,而且很懂。
于是,一心混吃等死的睚斐眼见着这位穿越同僚每天天不亮就起来,天天勤奋不辍,以不符合正常小孩常理的自律和优异,走上了标准“穿越男主”之路。
身为旁观者,很多时候,睚斐都觉得李清远很有趣,非常不意外的,偶尔李清远也会做一做文抄公,抄袭一些“老家”的诗词文章,扬一扬文名。不过他很谨慎,过于优秀出色的千古名句他是不抄的,比如什么李白杜甫苏轼的,他是碰也不碰,挑一些中规中矩又相对出彩的也就差不多了。
很优秀、很聪明、很谨慎、很努力,那时候,睚斐都忍不住想要给他点个赞。
原本,睚斐继续做自己的纨绔,李清远做他的“穿越男主”,是可以井水不犯河水的,但世事哪能那么顺心如意呢?
“我可当不起你这句‘大哥’。”睚斐咳了一声,轻飘飘地说,“我独自在院子里病得快要死了,身边连个端茶送水的人都没有,孤零零地躺在床上,却不曾想这院子里正张灯结彩,给我的好弟弟大过生辰。你方是这郡王府的少主人,我一个将死之人,怎配做你的大哥?”
这话一出,整个厅堂的人都齐刷刷地朝着李清远看去,李清远不愧是拿着“男主剧本”的人,脸上立刻现出恰到好处的惶恐神色,“我昨日里去看大哥,明明还好好的,怎在这时吐出此等不吉利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