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行焉以为谢宴那点洁癖已经令人发指了,没想到谢湮有过之而无不及。
出行前,他发现自己的白衣上沾了道灰黄色的尘,想到是萧声声前几天离去时洗过的,他忍怒斥道:“这个萧声声,洗衣服时
候又偷懒了。”
陆行焉听他这样子骂萧声声,心中不禁有一丝的侥幸:以前她为谢郎洗的衣服,每个角落都是干干净净的。
不被人骗还给人家洗衣服,这有什么值得侥幸的。
她道:“你同谢无咎还真像,小毛病都一模一样。”
谢湮道:“大概都是随父亲了。”
陆行焉被他们说的好奇,究竟是什么样的父亲,让谢湮和谢宴都如此怀念。
“你们的父亲是个什么样的人?”
“父亲很聪慧,尽管他不会武功,也能将江湖上的事物处置地井井有条,他为人和善,尽管是对下人也很尊重。还有,他从不
失公正,不论是对我还是对无咎。”
“那后来他去世,你们的叔父占了他的身份你不恨现在的谢侯吗?”
“都是家人,有何可恨的从小到大叔父都将我当亲儿子对待,大抵因他也是双生子里见不得人的那个,他对我的关怀也都恰
到好处。我承了这么多份厚爱,有何可怨憎的?”
“你和谢无咎,真是有时候一模一样,有时候又完全不同。”
他们是双生子,皮囊是相同的,以及表现出的一些小毛病,脾气,也全都相同,但表象背后的思维方式却是截然不同。
二人坐马车到了谢梅生寝陵处,陆行焉先把轮椅接下车,再接谢湮下来。
在是坐是站的问题上,兄弟二人是截然不同的。
谢湮是因为身体缘故,常年坐在屋中,所以但凡有机会,他总是要用双腿站着走着的。而谢宴从小练功,总是见缝插针地寻着
能躺下的机会。
谢家的陵寝在一片竹林深处。
云海环绕,雾障重重,最适合埋伏。
一座巨如宫殿的石林横在竹林中,这便是谢家人的陵园。
谢梅生死了,谢侯却还未死,所以陵园之中,并没有谢梅生的牌位,只有一方无字碑。
等谢方怀也死了,他也会被葬在这座墓园下。
双生子,生同穴,死也同穴。
墓志铭上不会写他们任何一个人的名字,只会记载这是第几任谢侯。
谢湮和陆行焉二人先到。
陆行焉难得心急一回,若谢宴再不出现,她便没时间跟他说萧夷陵设埋伏在此的事。
谢湮看出她心急,劝道:“无咎向来喜欢别人等他,不要心急。”
陆行焉现在既不是他手下,他也不是她的谢郎,她没理由要处处容忍他的坏毛病。
“守时是基本的礼仪,既然有约,就不该食言。”
陆行焉的感官很灵敏,她感知到四下渐渐浮现的杀意。
这时,谢宴才懒懒散散现身。
他穿着一身苍青色的广袖宽衫,银线绣的山河图如一幅不羁泼墨,随性自在,又端庄肃穆。
几日不见他成熟许多,轮廓更深了,却也消瘦了些。
尽管只是私下来祭奠父亲,他依然穿得很隆重。
若非脸上多一道可怖疤痕,他仍能
HаitаńɡShúωú.COм用那副皮相去扮做当世第一的君子。
他只用余光冷淡瞥过陆行焉。
那眼神陆行焉见过,也很熟悉。
很久以前,他就是那样看她。
她只是他的奴隶,是下人,是走狗还有他是谢郎的时候,看待别人也偶尔会流露那样的不屑神色。
“谢欺山,你来得倒挺早。”谢宴由上往下,低看谢湮一眼。
谢湮虽坐轮椅,但他是兄长。尽管谢宴这样看低他,他也不失兄长的体面和威严。
“我知道得等你多时,也不想早来,但阿九说守时是基本的礼仪。”
谢宴彻底屏蔽了陆行焉这个人的存在。
陆行焉一时不知要不要开口。
好像又回到多年前,她是他奴仆,主人说话,奴仆不能听,不能看,不能言。
谢宴拿来一壶酒,洒在无字碑前。
这个动作是个讯号。
这是萧夷陵和陆行焉约好的信号——一旦谢宴拿酒祭谢梅生,他们的行动就开始。
果然,谢宴刚将酒瓶翻过,兵刃声划破宁静,不用片刻,血腥味遍布。
谢湮闻到血的味道,喉咙里像有什么堵着,他难受地干咳起来。
陆行焉顾不上别的情况,她先拿帕子替谢湮堵住口鼻。
她点了谢湮两个穴道,嘱咐他:“屏住呼吸,不要闻。”
对于打斗声,谢宴充耳不闻。
他又打开一壶酒,洒在谢梅生墓前。那些打斗因他而起,好似都与他无关。
打斗的过程并不漫长,但是相当惨烈。不过是洒下两壶酒的时间,陵园里血流成河。
陆行焉想到萧夷陵说谢宴不会让人扰他父亲的清净。
所以眼下这尸身遍地的情形,是谢宴故意设计。
是他早知道夷陵阁主的行动,所以在今日请君入瓮。
陆行焉不由得松了口气,若让萧夷陵得逞,那才是天理难容。
可流了这一地的血,谢宴就不会厌恶吗?
他们兄弟二人在厌血这件事上,更是出奇地一致。
谢宴用酒祭完谢梅生,一个穿着黑甲的下属搬来一把椅子,其余两人押解着夷陵阁主而来。
谢宴舒坦地坐在椅子上,对押解着夷陵阁主的下属道:“怎么能这么怠慢我的舅舅?快滚下去。”
两个下属立马滚出他的视野。
夷陵阁主得到了自由,第一件事就是推卸责任。
毕竟,论武功,他是斗不过谢宴的,还是不要让谢宴和他动手了。
他整了整自己的腰带,希望自己看起来还有几分威严。
“无咎,此事我也是鬼迷了心窍,你还不知道我有几分胆量?若非陆九助阵,我哪敢有非分之想?”
萧夷陵吃准了陆行焉是个不喜形于色,不会为自己辩解的性子。
若是别人被这么当场诬陷,肯定会立即反驳。
但陆行焉就不会。
陆行焉仗着自己的武功天下第一,并不在乎小人之言。
谢宴道:“谁要杀我倒是无所谓,只是现在弄脏了我父侯的陵园,人手又不够,就劳烦舅舅处理掉这些尸体,再把这的血迹擦
干净了。”
一时间,性命和尊严,夷陵阁主不知哪个更重要。
忽然一掌落在他天灵盖上,谢宴用力之狠,像要捏碎他的头盖骨。
夷陵阁主体内的真气不断外流,他脸上出现恼羞成怒的扭曲神情,谢宴看不惯这丑陋的样子,故给他留了两成的内力。
“无咎,你竟练成了吸人功力的邪招!”“话别说那么难听,只是给你废除了,我可瞧不上你这点功力。”
夷陵阁主没了帮手,又没了功力,只能开始一具一具地清理尸体。
到日薄西山,陵园被打扫干净了,夷陵阁主也只剩一口气了。
谢宴在陵园里走了一圈,检查遍了每个角落,最后在谢家一代祖宗的陵墓前发现了半块已经干涸的血迹。
夷陵阁主知道自己性命不保,就像在弥留之际,留点体面。
“谢无咎,要杀便杀,你何必这样折磨我?”
谢宴好声好气地跟夷陵阁主讲道理:“你弄脏了别人家的地盘,不得清理干净了?”
他说完这句,脸色突然冷却,“竟还有脸责怪主人。”
说罢,他扣着夷陵阁主的脖子将他的头磕在地上:“给我舔干净。”
半晌没有夷陵阁主动静,原来是他咬舌自尽了。
萧夷陵生前喜欢把自己扮做体面的样子,死相却十分难看,
怕萧夷陵的尸体弄脏陵园,惹的谢宴更加不快,立马有人来处理萧夷陵的尸体。
处理完夷陵阁主,天色已经昏沉。
谢宴慢悠悠地走回谢梅生的墓前。
谢湮刚被陆行焉强喂了一口纯阴血,虽然心情很差,但气色却好了许多。
他淡然地看着谢宴:“该我了,是不是?”
谢宴冷哼了声。
“自作多情。”
他跪下来,点了幅字画,烧给谢梅生。
“谢欺山,别想让我在爹面前做出不好的事。”
谢宴烧完了字画,又烧了本书,完全不给谢湮尽孝的机会。
谢湮用鼻音哼了声:“幼稚。”
他拿毯子护住自己双膝,对陆行焉道:“阿九,回程。”
陆行焉推着他往回走。
这时谢宴突然站起来:“回来!”
陆行焉有些为难,她小声问谢湮:“走还是留?”
谢湮道:“回去。”
“你难道不想知道,为何十二年祭,非要双生子一起前来吗?”
谢宴从小就被当做继任谢侯培养,因此谢家许多的秘密只有他才知道。
“你想见父亲么?”谢宴问。
“父亲已去十二年,尸骨都腐化了,如何去见?”
“父亲尸身尚在,以你我之力,或许能令他活过来。”
谢湮闻言,惊惶地睁大眼。
“人死岂能复生”
“人是活不了,但身体可以。你我下去地陵,亲眼一见不就知道了?”
谢湮是了解谢宴的,他可以夺他性命,却不会拿父亲的事来做欺骗。
“十二年,是整整一个轮回。只要死蛊在地下活过十二年,便能保宿主尸身不灭。再以下一代双生子血脉喂养其体内死蛊,便
能令死尸复活。”陆行焉听罢,身体一个阴冷的寒颤。她和谢宴四目不防相视,他冷
HаitаńɡShúωú.COм漠地转过头。
她对此事略有疑忧,且不说陵园地下的活尸之说到底是不是谢宴的计谋,夜间地下湿寒,最适合死蛊生长,谢湮身体未必受得
了。
陆行焉提醒他:“若你实在想去,不如等明天太阳出来了再去也不迟。”
谢宴再一次当做没听到她说话。
他阔步向前走去,谢湮见他已经离去,便跟一旁的陆行焉道:“若你不放心,便在上面等着我。”
陆行焉心想,这是觉得自己胆小,怕了吗?
不容她再想,谢宴的身影已经消失了,怕跟丢谢宴,陆行焉只好扔下谢湮的轮椅追上去。
谢陵的地下墓宫是一座巨大谜城,集当时的能工巧匠,历经八十年才建成。规模宏大,施工复杂,远不是地上那座陵园可比。
陆行焉和谢湮跟上谢宴的步伐,来到一代谢侯墓前。
谢陵由一代谢侯所铸,入口位置也应在一代谢侯墓前。
谢宴没有顾忌的在一代谢侯的墓碑上敲了敲,不见有任何机关被触动。
谢湮问:“你当真确定这里有地下墓宫?”
谢宴不喜别人质疑他,他道:“书上看过,不会有假。”
谢湮道:“是不是用错了法子?”
谢宴已然不耐烦:“我说了,我在书上看过。”
说罢,他烦躁地踹了一脚一代谢侯墓碑。
突然一阵地动,一道狭窄的黑暗的裂口从一代谢侯墓上裂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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让小谢再等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