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忧当天被罚到了厨房打杂,秋爹爹本就是个不好相与,尤其是秦忧得罪了王大人,要不是秦忧被打的奄奄一息,他肯定还要再抽上几鞭子,等到背后的伤口刚刚结痂,秋爹爹就把她赶去干活,动作稍微使点劲就会使伤口裂开,好在厨房的大婶是个好人,她只让秦忧蹲在一旁洗菜刷碗。
旁择菜的杂役凑到她的身边,对秦忧悄声道:“冬夏,你可真行,敢打蔺公子的主意。”
“我没有。”秦忧眉心紧皱,“我自己几斤几两难道不清楚吗?”
杂役满脸的不信,嗤笑一声:“拉倒吧,大家伙都看的清清楚楚,蔺公子对下人极好,你就起了不该有的心思,你可知道蔺公子上一个侍女是怎么被赶出去的吗?就是觊觎蔺公子,趁蔺公子喝醉后想非礼他,还好被蔺公子发现了,她被打得半死从楼里扔了出去,现在是死是活都不知道呢。”
“那我怎么没有被扔出去?”
“还不是蔺公子为你求情。”杂役撇撇嘴,脸上有点落寞,“蔺公子对你可真好。”
“你该庆幸蔺公子对你不好。”秦忧叹了口气,喃喃说道,她望着厨房外的那一株柳树,柳枝儿在风中摇摇晃晃,被风推着洒向各处。
杂役不懂秦忧这没头没脑的话,只得说道:“反正你可别再做傻事啦,不然蔺公子都保不住你。”
秦忧笑了笑,笑容中带着几分忧郁,过了很久,她的双手才重新开始干活,她干的很慢,却很细致,一点点的洗着青菜上的泥污。
这段时间云笙来看过她一次,他是来兴师问罪的,因为秦忧被鞭打一事,更是令云笙认为她是个三心二意的女人,他就抱着手臂站在那看她劳作,嘴角挂着冷笑,仿佛在说这是她的报应。
秦忧受不了他这样的注视,她觉得委屈,索性丢开手头的东西上前质问他:“你可曾喜欢我?”
“我不喜欢你。”云笙斩钉截铁的说道,眯着凤眸冷冷瞧她,脸上还是熟悉的厌恶,“你有什么地方值得我喜欢的。”
“既然你不喜欢我,我做什么对你有影响吗更何况我并没有伤害过你,还帮过你,如今见我被打,你没有一句安慰的话,反而来落井下石,你这样和那些薄情寡义之人有什么分别。”
“你被打是活该!”其实她被打云笙心里并不好受,心脏处闷闷的,像堵着一块东西,但他仍是嘴硬,“我是被冤枉了,跟你情况不一样。”
“我也是被冤枉的。”秦忧苦笑一声,随后轻轻叹道,“罢了,我说什么你都不会信的。”
云笙眸色暗了下来,他突然抓着她的手往她掌心塞进一个瓷瓶,低声道:“不管你是不是被冤枉的,这瓶药是我特意买给你的,我可不想欠你人情。”
秦忧掌心拖着这药瓶,终于露出这几日来第一个笑意。这段时日,蔺公子没有来,其他人只当她是祸害,有多远躲多远,更不会帮她,若不是系统的缘故只怕她早就疼死病死了。
她用袖口把这瓶子擦了又擦,小心翼翼的把药瓶放进荷包里,云笙还没有烂到绝境里,他会关心人,别扭又毒蛇,若是生在一个好的家庭里,只会把他宠成一个无忧无虑的小公子,她不禁摇摇头,希望他不要卷进自己的麻烦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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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菜的小厮怎这个时候拉起了肚子,”管事的在厨房绕了一圈,看见无事可做的秦忧就把她抓过来,指着托盘上的白玉酒瓶道,“你把这个给王大人和蔺公子送去。”
秦忧目光闪了闪,只得低头应承下来。
她端着酒水过去的时候,王大人正搂着蔺公子在一旁说说笑笑,身子几乎都要压在了他的身上,蔺公子眉眼带笑的搂着王大人,往她的嘴里塞着蜜饯,时不时凑在她耳边说着趣话逗她开心。
在座的还有些穿着官服的女子,秦忧没有见过她们,想必官不大,应该是王大人的手下。
王大人看见她后,冷笑一声,阴阳怪气的说道:“这楼里面是没人了吗?”
一旁的秋爹爹捏着帕子的手一紧,陪笑道:“现在腾不开人手,也不知道陈二上哪把这贱蹄子找来了,我这就把她赶回去。”
秋爹爹在她腰上狠狠捏了一把,疼的秦忧差点叫了出来,十指紧紧捏着白玉瓶,似要捏碎了一般。
王大人说道:“把酒放下再走。”
“是是是,这可是西域来的好酒,您务必要尝尝。”秋爹爹殷切的为她添满了酒杯,又替她扇着扇子,别提多亲切了,秦忧看了就想吐。
正当她准备离去之时,王大人吐出一口血水,紧接着双目圆瞪,血丝瞬间布满了眼瞳,嘴唇变得乌青,从嘴里溢出一口一口的白沫,她紧紧抓着喉咙,缺氧似的使劲吸气,短短几秒钟后她就不再动弹了,僵硬的倒在蔺公子的怀里。
所有人都吓傻了,不知是谁喊了一声:“有人下毒!”
整个楼都混乱起来,有几个胆小的被吓得往楼外跑,蔺公子颤抖的扶着王大人,嘴里不停的念着:“大人……大人……”
秦忧从茫然中回过神来便被一个官服女子反手扣在地上跪着,她抬起头看见她们打开酒瓶闻了闻,其中一个女子说道:“是白石散。”
另一个女子则探了探王大人的鼻息,说道:“已经没气了。”
官服女子看向秦忧的目光变得锐利如刀,冷声道:“先把这个人押回去。”
蔺公子颤抖着开口:“发生什么了?怎么要带走冬夏?”
官服女子冷哼一声:“你看不出来吗?这个人有嫌疑蓄意谋杀朝廷命官。”
秦忧挣扎着辩解道:”我没有做,我只是端酒上来,根本什么都没有干。”
官服女子锐利的眼中带着嘲弄:“也有可能是你运气不好,白石散原本是炼丹的药材,但药量过大的话会在十个时辰之内暴毙而亡,但若是配上黄酒则会瞬间引发毒性,你不知道的是在此之前王大人喝了几杯黄酒,所以才导致毒发身亡。”
其中一位公子突然说道:“前些日子,王大人鞭打了冬夏,说不定是冬夏怀恨在心。”
“对对对,我也看见了,冬夏喜欢蔺公子,真是瘌蛤蟆想吃天鹅肉。”
“她胆子真大,连朝廷命官都敢杀……”
公子们在一旁交谈着,更是无形之中定下了她的罪行。
秦忧突然抬起眼眸,阴狠的瞪着蔺公子,是他……这一切都是他计划好的……
蔺公子惊慌的看着她,满眼的不可置信还有痛心,那目光仿佛她就是那个刽子手。
秦忧暗暗发笑,演的可真好啊……
那些官服女子还从她的枕头底下搜出了白石散,她直接被送进了刑部大牢,短短几日就定了她的罪,即使她否认也无法,证据确凿,秋后便要砍头。
秦忧知道唯一能救自己的只有这张脸,只要恢复了身份,这些人便不敢动她,可是她不甘心啊……她不想回到姬桓身边去,姬桓是吃人不吐骨头的恶魔,他会想法子折磨她,让她求生不能求死不能,如果可以选择,她宁愿死。
阴冷的牢底传出靴子的“噔噔”声,她靠在铁栏上,冷眼的瞧着来人,竟是蔺公子,他一袭素白锦衣,手里提着一个食盒,不知道是来毒死她还是给她送上最后一顿饭。
他把饭盒放下,轻声道:“我带了好菜好酒,你吃点吧。”
“吃完好上路是吗?”她有气无力说道,在牢里饿了这么些日子,又是生死攸关的大事,哪里还有胃口。
他敛眉低声道:“你怎么会做出这样的事来。”
“我做什么?”她低低一笑,“我不过是做了你的替死鬼!”
蔺公子轻笑了起来,冷漠的瞳孔中倒映出她狼狈的身影,他蹲了下来,直视着她憎恨的眼眸,轻轻说道:“我可没有杀了王大人。”
“但都是你计划的,你其实一开始打算利用的是云笙,想用云笙当你的替死鬼,所以故意对他这么好,还诬陷他偷了玉镯,可是你忘了一点,云笙没念过书,也不懂玉器,他根本分不清暖玉镯和普通镯子的区别,更别说从秋爹爹的首饰盒里拿走它,最有可能的就是你了,你以前是官家的公子爷,对玉器的了解不会比我差。”
薛非倾以前告诉过她,身为世家公子,对各类朱翠的认知必须烂熟于心,这是一门必修课,不然是会被人耻笑的,就像不会一样乐器是一个道理。
秦忧看着他毫无波澜的面庞继续道:“你陷害他,是想借机夺得他的信任,可是你没想到那晚我比你先去,所以你就改变了计划,选中了我。你故意对我好,故意让众人误会,无非就是制造流言让大家以为我爱慕你,再设局让王大人看见嫉妒我们相处的情景,从而鞭打我,让我记恨她,为以后杀了她有一个完美的理由。”
“这都是你的猜测。”
“是啊……是我的猜测,我还猜测你是逼不得已才做这件事,你的家人在某个人手上吧,虽然他们不必为奴,可是却要胆战心惊的活着,那个人定是用你家人要挟你,威逼你,你不得不要做这么多伤天害理之事。”秦忧笑了起来,看着他的目光可怜又解气。
她紧紧抓着铁栏,一字字道:“我可怜你,风华正茂的年纪活成了这副德行,一辈子都要受人要挟。”
他冷峻的嘴角微微勾起:“你说了这么多还不是要死,你可怜我,但我还是会死在你的后面。”
“我不会死。”她低下头,喃喃自语,“我还没有回家,我还不能死。”
秦忧无力的垂下手,她低低问道:“其实我还有个地方不懂,我不懂为何你要带我去见你的家人,你不怕我告密吗?”
蔺公子幽幽开口:“你知道吗?你的背影像极了一个人,一直以来我都想把她带回去见我的家人,让你回去只不过是我的一个念想罢了。”
他想起那年夕阳下,她在河边策马飞驰,红衣如火,肆意张扬的笑着,青丝随风飞扬,她的发丝仿佛扫在了他的心尖儿上,那酥痒的感觉至今都能回想起来,她只有在马上是快活的,其余时候的她忧郁沉默,明亮的星眸总是带着淡淡忧愁望着远处。
他想不明白,她是天之娇女,王孙贵胄,她还有什么值得悲伤的。
那个时候的他总会偷偷去河边凝神望着她,看她开心的笑着, 自己的嘴角也忍不住咧开,半夜睡觉的时候都能笑出声来。
而那个时候的他只是众多爱慕她的京城男子中的其中一个,她甚至都没有见过他。
“所以我是替身吗”她冷笑一声。
蔺公子叹了口气:“你可还有什么遗愿?”
“你能帮我把刑部尚书找来吗?”
“我恐怕没有这个能力。”
“那就让我一个人待一会儿吧。”她闭上眼睛,把自己蜷缩成一团躺在稻草堆上,待他离去后,用指甲抠下紧贴在耳朵后的人皮面具,她摸着自己的脸,低低笑了起来,一时的苦难不会这么容易将她击垮,她的回家的路还很长,只有她好好的活着,才能看见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