姝菡方才在对方转身时就顺势跪下,又低着头,等到她此番起身,才被瞧了个真切。
而对方语气中似充满了惊喜和难以置信。
姝菡闻言也忘了惧怕,抬起头打量起对方。
仔细看,还真有些眼熟。
“您认得奴婢?”
话问出口,心中警铃大作,便是见过,也该是费佳·姝菡!一个原本已经死去的罪臣家眷。
想明白这一点,姝菡赶忙低下头否认:“您是天潢贵胄,怎么可能见过奴婢,想来是您认错了人。奴婢还有差事在身,请容奴婢先行告退。”
“慢着,就是你,我们见过的,在呼兰府。奇怪,那时候,你不叫这个名字的。”
姝菡听到这里,觉得一双腿软地快撑不住自己的身体,心里知道彻底露了底,嘴上却还在顽抗:“奴婢不知道主子爷在说什么,奴婢先行告退了。”
那人还欲再分辨,身后却传来另一个低沉的声音:“九弟,你在这里做什么?”
九贝勒看着那个趁机从夹道跑路的宫女,只淡定转过身:“刚好看见一只赤羽灵鹊,就一时走了神?”
安亲王向空空如也的巷道瞥了一眼,也没追问:“走吧,别让母妃等急了。”
“好的,四哥。”
第21章 【余悸】
“雅珠姐?”
“什么?”姝菡手里执着笔,一脸茫然看向身边的灵芝。
“这味药材是地龙,不是柴胡……”
“啊,对不住,是我分了神,劳烦再帮我裁一张纸来吧。”幸好只是临时的纸签而不是油墨。
“没关系的。”灵芝一向任劳任怨,但还是不免担忧:“雅珠姐,你从永巷回来就魂不守舍的,是舍不得留在那里的姐妹吗?”
“有一点吧。”
姝菡薄唇微抿,口里称是,心里想着的却是半路上识破她身份的那位皇子。
他说见过自己,还知道自己不是海佳·雅珠。
于他而言,似乎只是不关紧要小事,甚至还有些重逢的欢喜;但对她来说,足够捅破天。
就凭着假冒她人身份应选这一条,就会让自己乃至岚姨一家满门流放,甚至抄斩,何况,她身后还有不为人知的身世。
当时不应该逃开的,好歹要当面弄清了对方的用意,哪怕是最糟的结果,总好过此时悬着一颗心。
姝菡接过灵芝重新裁好的纸签,又按着药材工整写好名字。
顾嬷嬷看日头渐沉,抱着一簸箕晾好的忍冬进了屋:“天色也暗了,今日就到这儿吧,剩下的明日再写,仔细别伤了眼睛。灵芝,待会儿带你雅珠姐一起去领饭,也顺便认认路。”
两人应了声是,又把纸笔收拾好,这才出了门。
“灵芝,你进宫有多久了?”出了院门后,姝菡一边走,一边和这位刚认识的小姐妹闲谈。
“过了这个月,就满一年了。”
“那你从前一直在嬷嬷手下当差吗?”
“哪能呢,我从前是永巷里扫院子的,到嬷嬷这里也才三个多月。家里人没官职,我又不会写字,要不是嬷嬷这里实在缺人手,而我刚好认识些药材,不然也轮不到呢。我想好了,以后跟着嬷嬷好好学医术,将来也像她一样,专给娘娘们瞧病,到时要多风光有多风光。”灵芝语气像是欢快的百灵鸟,周身透着无忧无虑。
姝菡羡慕她的痴憨,又忧心今日的意外:“那你一定也跟着嬷嬷见过不少贵人了?诸如宫妃和皇子们。”
“皇子自有太医们问诊,宫妃倒是没少见,连咸福宫我都去过。不过只能提着药箱在外间候着,不过是从帘子外头瞧见个人影。”说完,似乎泄气一般。
“这么说来,嬷嬷只给宫里的娘娘们瞧病,是吧?”
“嗯,嬷嬷尤擅妇科,得贤妃淑妃两位娘娘看重,所以才破例单独得了这处院子。虽然朝廷里没有女太医的先例,但嬷嬷的俸禄却是比照着那些男太医们来的,连我们身为医女的月例,都比普通宫人多了五成呢。”
“嬷嬷真是了不起。”
姝菡一边赞叹,一边也失望,既是只给宫妃瞧病,就不会有机会接触到那些皇子阿哥们了。她的心结,又该怎么解开?
002
姝菡如此又提心吊胆过了十数日,总是担心某日会有慎刑司的差官奉着旨意来拿人。
顾嬷嬷和灵芝看她每日强打着精神却形容消减,只当她初来乍到还不适应,隔三差五的就炖些滋补药膳给她补身,不过半月,终于把掉下去的那些肉又贴了回来。
姝菡知道,每日这么惶惶不安也无济于事,干脆抱着得过且过的心态,沉下心来和顾嬷嬷学起了医术。
当然,没有拜师,只能算偷艺,顾嬷嬷也不会手把手的教,端看各人悟性。
因为年节里,贵人们避讳延医用药,这一处院落难得的平静,除了来送赏银的宫人,就鲜少有人登门。
姝菡前几日把最后一层药匣子用油墨标好了名签,又帮着灵芝把最新一茬药材拾掇好入了库,忙碌之余,偶尔还会翻看些医书,不觉油然而生一种身居世外桃源的错觉。
若是能长久这样下去,宫中的岁月,似乎也不那么难熬。
转念一想,又觉得荒唐,便是寿康宫里一心向佛的太后娘娘,怕是也有着不为人知的烦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