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送着伊华带着子夜离开后,又过了一小会儿,陈文这才轻轻地拍了拍手。
黑暗中,一个黑衣卫士不知道从大厅的什么角落里钻了出来,悄无声息的来到陈文身后,躬身行礼叫道:“主上。”
“去请柳大先生和惜玉小姐来我密室一趟。”陈文沉声说道。
“喏。”黑衣卫士躬身说道,转身很快便又悄无声息的消失在了黑暗之中。
陈文门下食客上千,鱼龙混杂,三教九流,什么样的人都有,其中自然也不乏其他人或者势力派到他府上的间人,陈文却是来者不拒,也不加以甄别,全都收拢在府下,三日一小宴,五日一大宴,好吃好喝的供着,也不图别的,就图一个人多热闹,顺便挣得一个‘重士’的名声。
然而这些食客之中,真正可以被陈文倚做心腹的,却是屈指可数,百个之中,也不见得能有那么一两个,而陈文刚才所说的柳大先生和惜玉小姐,却是其中被陈文最为倚重的两个人。
柳大先生姓柳名惠,年届古稀,五十年前便已经是名满天下的名士,周游列国,见多识广,陈文好不容易才延揽到麾下。二十年来,陈文能够一手掌控郑国军政大权,全赖柳大先生在背后出谋划策。
而惜玉小姐却是勾栏青馆中的清倌儿,年方二九,容貌出众,艳名远播,号为郑都第一名姬,而且最主要的是,惜玉小姐不仅仅只是一个长得好看的花瓶,而且还聪颖过人,才智无双,智计谋略更是远胜常人!
便是陈文,亦是将惜玉小姐当成是一个忘年交,一个红颜知己,而不仅仅把她当成是一个漂亮好看的玩物!
很快,柳大先生和惜玉小姐便先后来到了陈文的密室之中,朝陈文躬身行礼叫道:“主上!”
“柳大先生无需多礼,快快请起!”陈文急忙上前一步,搀扶起柳大先生说道,又转头朝惜玉微微颔首示意。
“多谢主上。”柳大先生拱手为礼说道,却听陈文又说道:“先生请坐。”
“谢主上。”柳大先生再次致谢后,在陈文对面的棉蒲团上跪坐了下来,陈文也跟着跪坐了下去,惜玉却一言不发的站在了陈文身旁。
“先生,夤夜请先生过来,实是本公心中有一事难以决断,还请大先生教我。”陈文直身拱手为礼说道。
“主上可是因赵国来使之事而烦恼?”柳大先生捻须一笑说道。
陈文微微诧异地瞪大了一下眼睛,自己什么都还没说,没想到柳大先生就已经知道自己心中所烦恼的事情了!
微微楞了一下,陈文这才又轻轻地点了点头,然后又拱手为礼说道:“还请先生教我。”
“赵国特使此来,所为无非一事,寻求郑国相助,以解其灭国之危耳!”柳大先生捻须轻笑着说道,说着,略微停顿了一下,瞥了陈文一眼,又说道:“不知主上心中是何打算?”
陈文沉吟了片刻,犹豫不决地说道:“此事实难决断,本公左思右想,亦无两全之策。”
“那主上是想救,还是不想救呢?”柳大先生又捻须问道。
陈文微微楞了一下,然后才又说道:“大先生,实不相瞒,赵国此次开出的条件十分诱人,山陇郡,整整一郡之税赋,从今而后,皆归本公所有,而且,赵侯应允,一旦郑国生变,许本公前往赵国避难,并以山陇郡作为本公的封邑,本公……实难拒绝。”
听了陈文的话,柳大先生也不由得为之动容,赵国开出的条件可真是够大方的了,那可不是一县一城之赋税,而是整整一个郡啊,整个赵国,也紧紧才只有五个郡而已,赵国相当于是将整个国家赋税收入的五分之一,拱手相让,送给了陈文,以寻求郑国出兵相助了!
良久,柳大先生这才又捻须说道:“主上,赵国来使何人?”
“张宣。”
“张宣?”柳大先生微微皱眉捻须,沉吟良久,才又说道:“此子是何来历,主上可有调查清楚了?”
陈文微微楞了一下,然后轻轻地摇了摇头,柳大先生又问道:“此子可持有赵侯符节?”
“既是特使,想必应该有符节吧?”陈文有些拿捏不住地说道,之前伊华和子夜前来拜访的时候,可并没有携带符节。
“想必应该有?主上,对方身份来历尚且没有摸清楚,主上便对此子之言深信不疑了?若对方身份有假呢?”柳大先生有些气愤地说道。
陈文被柳大先生说了几句,脸上不禁也有些赧颜羞愧,良久才又低声说道:“先生,此子大张旗鼓,以赵国特使之名,前来拜会于我,想必不会是假的吧?”
“无论真假与否,主上都应该先摸清楚此人的真实来历,方为上策!若对方身份是真,再谈其余之事,也不为迟!”
“先生所言甚是,本公明日便派人去查验赵国特使之身份。”陈文急忙说道,说着,略微停顿了一下,陈文又说道:“只是先生,若对方身份为真,以先生之见,本公是允其所请,还是……”
“若对方身份是真,赵侯真的慷慨大方的以一郡之地作为主上封邑,主上自然没有拒绝之理,只不过……”柳大先生捻须说道。
“只不过什么?”陈文急忙又问道。
“主上可曾见过商贾贩卖货物?”
陈文微微楞了一下,点头说道:“自然见过。”
“主上与赵,便如同这商贾的买卖双方,如今赵国已出价,主上总得讨价还价,为自己多挣得一分利益才是。”柳大先生捻须笑着说道。
陈文一怔,旋即恍然明白过来,朝柳大先生躬身一礼说道:“多谢先生教诲,本公明白了!”
山陇郡是赵国五郡中最小的一个郡,而且郡中多山,郡南便是南蛮莒国。赵莒两国若是相安无事还好,一旦有事,山陇郡首当其冲,最先遭受战火的,便是这山陇郡了!既然赵国已经开出了一郡之地作为自己的封邑,那自己总得向赵国要个富庶点的郡吧?
“主上能明白这一点,老夫也就放心了。”柳大先生捻须轻笑着说道。
“多谢先生指教,打扰了先生休息,本公心中着实过意不去!”陈文躬身行礼说道,说着,又轻轻地拍了拍手,密室一角闪现出一个黑衣卫士,在陈文背后躬身行礼叫道:“主上。”
“替本公送柳大先生回宿舍,另外,再取几匹上好的姑射绸缎,鲛珠十颗,一并送到柳大先生府上,供柳大先生把玩。”
“喏!”黑衣卫士躬身说道。
“多谢主上厚赐。”柳大先生也躬身致谢说道。
送走了柳大先生后,陈文这才又回头对惜玉小姐说道:“惜玉,当时你便在厅后,想必也听见张宣所言了。”
惜玉微微点了点头,陈文又说道:“对于张宣所言,惜玉有何见解?”
“主上,张宣此人,惜玉虽未蒙面,但却听薛国的姐妹们说起过一二。”
“哦?惜玉听说过张宣此人?”陈文猛地挑了一下眉头说道。
惜玉微微颔首,然后才又说道:“张宣此人,本是薛国丞相韩栎府上的食客,并不为韩栎所重,常年混迹于勾栏酒肆之中,多有醉酒狂言放纵之举。”
“哦?薛国丞相韩栎的食客?怎么却做了赵国之特使?薛赵不是正在交兵么?”陈文有些不解地说道。
“这个,惜玉也不得而知了。”
“难不成张宣特使之身份,果真是假的?”陈文皱眉说道,说着,略微停顿了一下,陈文又转头对惜玉说道:“惜玉,你看张宣此人如何?”
“主上,张宣此人,惜玉亦是琢磨不透,不过……”
“不过什么?”
“张宣先前有一语,惜玉却是万分赞同,主上今日之处境,已是危楼百丈,四下皆是悬崖峭壁,稍有不慎,便是万劫不复,主上亦早做打算。”
陈文微微楞了一下,瞧着惜玉,过了好几秒钟才又说道:“惜玉,你也觉得本公已经身处险境了?”
惜玉轻轻地点了点头,说道:“张宣所言不差,人无远虑,必有近忧,主上现如今已是国君之下第一人,可是国君年少任事,未必便如先君一般,对主上推心置腹,诚心以待。若是有宵小之人,在国君面前进一二谗言,那时,主上危矣!”
听了惜玉的话,陈文不由得微微楞了一下,过了好一会儿才长长地叹息了一声,瞧着惜玉说道:“以惜玉之见,本公又当如何自处呢?”
“主上,张宣逆上之言,主上心慈,必不会做出代君自立之举。如此,逃亡他国避祸,亦不为一可行之策!放眼天下,天下虽大,与郑接壤之国,便有五国,主上若要避祸,此五国除莒国外,皆是小国,国君若以军事相逼,中山、卫、獲、姑射四国必不敢收留主上!”
陈文一边听着一边微微颔首,说道:“如此说来,真的可能容本公避祸的,也就莒、薛、郴、赵等区区数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