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王领着一名身形窈窕、低眉敛目的立领宫装少女,两人前后踏进门来。
……
皇帝的目光里带着诧异,视线在进来两人握住的手上打了个圈儿,又落在祁王身后的洛侍读身上。
敬端的这个伴读,今日穿了身银朱色花蝶湘绣十二幅裙,明珠串起细细的流苏缀在满头乌发上,覆住光洁额头,露出下面一双顾盼灵动的眼睛来。
两人隔空对视了一眼,洛臻平静地低下了头去,跪倒行礼。
皇帝看了片刻,跟当初大昭殿递送国书那日残留的隐约印象对上了,点点头,暗想,“老五眼光不错。这样的美人,杀了是可惜了。”
又瞥了眼旁边站着的祁王,身材颀长,相貌清雅,两人站在一处,仿佛是一幅赏心悦目的图景。
皇帝年轻时候好烈马,爱美人。如今年纪大了,依然喜欢相貌好的。
他目中带着欣赏之意,看了会儿面前的一对璧人,糟糕的心情转好了许多,不知不觉放缓了语气,问道,“老五,伤势如何了?”
周淮恭谨回道,“没有伤到筋骨,皮肉已经开始愈合,应该年底前便会痊愈。”
皇帝看了眼他身后跪倒的洛臻,脸上带了笑意,故意揶揄道,“在猎场误伤了你的洛侍读,可曾乖乖听朕的谕令,入你的祁王府随侍左右,替我儿叠被铺床?”
周淮的脸上果然现出少年羞涩神色,低声埋怨道,“父皇取笑儿臣。”
皇帝哈哈大笑起来,这才问起了下午祁王府之事。
周淮早有准备,只说唤了几个同窗过府温书,温到一半,三哥带着众多同窗来访,人多手杂,不慎打翻了胡椒水,泼到了文小舅,被四姐误会了,三言两语大事化小,将事情推得干干净净。
文皇后冷笑一声,道,“听祁王说得轻描淡写,仿佛我家阿旭只是被水泼湿了衣服似的。祁王是没见着你文小舅的眼睛罢?就是你身边这位,一杯不知混了多少脏东西的胡椒水泼过去,阿旭的左眼差点便瞎了。”
周淮露出惊讶的神色,“有这么严重?明日儿臣便过府探望文小舅去。下午儿臣见洛臻失手打翻了竹筒,泼湿了文小舅的衣裳,可能有几滴脏水溅到了脸上罢,眼睛是有些发红。儿臣原以为男子汉大丈夫,揉一揉也就好了……”
文皇后愤怒地一拍桌案,“几滴脏水?阿晴看得清清楚楚,分明是整筒子脏水都泼上去了——”
“好了好了。”皇帝听得不耐烦起来,“管他是几滴还是整筒,不就是点脏水入了眼睛?也唤御医给他看过了。老五没说错,男子汉大丈夫连几滴脏水都受不住,如何上得战场,替朕征战四方?皇后,你身为六宫之主,母仪天下,眼界宜放大气些,无需整天婆婆妈妈的揪着这些小事不放!”
皇帝发了话,文皇后只能憋着气退让一步,”阿旭的事先不提,等他好了些,我自问他去。敢问祁王,敬端公主是你延请过府的罢?她当众说出的那句话是什么意思。‘待孤日后登基,必倾颍川国力,四海击杀之’,这句话可是你四姐亲耳听到的。一国储君,杀气腾腾的,本宫听了也后怕不已——她是要倾颍川全国之力杀谁呢。”
皇帝原本要喝茶,听到这里,也放下了茶盏,等周淮回话。
周淮笑了。
“母后怎么同个醉鬼较起真来了。”他面上带着温文的笑意,躬身回禀道,“敬端公主当日喝多了几杯。儿臣事后问了洛臻,才得知敬端公主有个毛病,醉酒后喜欢胡言乱语,想到什么说什么。当不得真的。”
文皇后自然不会被几句话轻易遮掩过去。
“祁王说她喝多了,但本宫听她说话,哪里像是喝多了。”
当着皇帝的面前,她复述了一遍宣芷的原话,”谁敢辱我颍川洛氏的承祧嫡女,孤的肱骨之臣,待孤日后登基,必倾颍川国力,四海击杀之”云云,擦着发红的眼角反问,“敬端说的话,句句条理分明,言之凿凿,敢问祁王,究竟从哪里看出她是酒醉后胡言乱语了?在本宫听来,乃是出自肺腑,字字诛心哪。”
周淮身边,一直跪着未起的洛臻忽然噗嗤笑出了声。
文皇后顿时恼怒起来,厉声喝道,“大胆!你笑什么!”
洛臻敛了笑容,抬起头来正要说话,周淮以衣袖挡着手,警示地轻轻捏了她的肩头一下。
她醒悟过来,又低下头去,目光不与帝后直视,按宫里规矩俯身行礼。
“小臣惶恐,还请皇后娘娘勿怪。小臣方才只是想起一些事……皇后娘娘操持六宫内务,不熟悉我颍川国的政事,故此没听出来。”她低头回禀道,“这几句话落在陛下的耳里,便知道明显是我家公主喝醉后的胡言乱语了。”
坐在紫檀椅上的皇帝一愣,不由把目光转了过去。
在皇帝审视的视线下,洛臻继续道,“我家公主实在是喝多了。说的头一句话,说我是洛氏的承祧嫡女——从这句话便错了。”
说到这里,她一摊手,露出极无辜的神色来。
“小臣才智平平,吃喝玩乐倒是拿手,政事庶务一窍不通,哪里当得宗族承祧的重担。雁郡洛氏宗族定下的当代承祧宗子,陛下也见过的,乃是去岁前来上京入贡的家姐,洛雅之。”
第47章 未雨绸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