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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实习的地方离学校很远,陈卓每天通勤都需要快两个小时,她和白桦商量了一下,干脆出去租了房子,一来离公司近,二来也不打扰周群和杨淼学习。搬出去的时候,大家都很伤感,快四年的感情,直到现在大家才有快要分离的实感,不免都有些难受。
    当然,房子是戴江疏帮忙找的。
    说是陈卓和白桦合租,其实白桦一周里只回来住两三天,她大半时间都在戴江疏那儿。陈卓明里暗里提醒过白桦,怕她陷进去拔不出来,戴江疏这个人给她的感觉很淡,很疏远,她甚至觉得他如果突然有一天从白桦身边消失了,她也不会觉得奇怪,只是到那时候,陈卓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白桦。
    但是转念一想,感情这种事情,真是饮水自知,即使是再亲近的朋友也不适合对其感情生活指手画脚,于是她看着白桦看上去很幸福的样子,也就慢慢放下心来。
    十二月的一天寒夜,陈卓焦头烂额的整理完明天要汇报的资料,在心里演习了一遍发言内容,正心事重重的冲澡,突然听到客厅里有动静,她吓得心脏都停摆了,匆匆冲干净身上的泡沫,胡乱扎住头发,裹上浴巾,抄起拖把轻轻开了门,听到客厅里传来哭声,她蹑手蹑脚走出去,白桦正耷拉着肩膀坐在沙发上哭。
    陈卓松了一口气,把拖把放下来靠在墙边,走过去坐到白桦身边,什么也没说,抚了抚她的头发,叹了口气。
    白桦哭起来不像陈卓,她一哭必须得惊天动地才行。就像小时候有父母溺爱,千娇万惯的孩子,遇到心爱的东西就走不动路,打滚撒泼也需得买下来,又或是受了委屈,心里憋闷,也必须得大声哭出来才行,因为这些孩子们都明白,哭出声来才是最好的索求,也是最利的尖刀,有无限包容的父母的爱做打底,这些索求和刀尖都无一不会戳到父母的软肋,让他们予取予求。
    像蹦蹦床,弹下去越深,蹦上来越高。
    白桦哭得撕心裂肺,陈卓也不问,硬是递给她一杯水,让她喝了再哭。
    等到她终于平静下来,才声音沙哑地开了口:“为什么他对所有人都那么温柔?他都没有界限的吗?他明明就知道大半夜女的给他打电话安的是什么心思,他就装不懂,还他妈好声好气的要跟人家聊,聊妥了才挂电话。有这样的人吗?女朋友旁边坐着呢还一门心思跟别的女的聊电话,到底有没有考虑过我的感受啊?!”
    陈卓失语,她也不知道应该说什么,想了半天,才轻轻地:“是不是工作上的事儿啊?”
    白桦恨恨地说:“哪个正经女同事半夜十一点打电话跟人聊工作啊?不是一回两回了,问了就是同事,再问就是什么也没有,清清白白干干净净。他老是这样,我发脾气就哄,哄完了该干什么还是什么。”
    “我总有种感觉,我跟他就是我一直站在月亮上朝他喊话,可他根本听不见,可能听见了也不想回。”
    “我知道他总觉得我是小孩儿,我幼稚,可他连装都不装,我说他三心二意他也不辩解,就笑一笑,我问他爱不爱我他也从来不回答,顾左右而言他,要不然就是说什么小孩子才谈爱情,我真他妈受够这种唱独角戏的感觉了!”
    陈卓摸摸她的脸,说:“那你觉得还能坚持吗?”
    白桦怔怔的,“我也不知道,我就是一想到我要是和他分手了,我这心里就跟被刀子剜了一块儿似的,受不了。”
    陈卓说:“你要是觉得你离开他的痛苦要大于这些痛苦,那就再看看,要是实在不行,就告诉他你受不了,要走。”
    白桦说:“为什么他就能不在乎呢,我也在他面前跟别人煲电话粥,笑啊说啊的,就做给他看,可是他毫无反应,或者是根本懒得反应,我他妈就跟个跳梁小丑一样,就觉得特没意思。”
    她神色迷茫的看向陈卓:“怎么会有这种人啊?”
    陈卓叹了一口气,抱住她,白桦被她一搂,克制不住的委屈又涌上来,她埋在她怀里抽抽噎噎地哭起来。
    陈卓在这一刻,突然无比想念刘知雨,想他充满笑意的眼睛,想他浓密的黑发,想那些与他呼吸相闻的时光,也想他的唇吻过她身体的感觉。
    *
    一晃到了一月中旬,刘知雨最近在忙考试,陈卓也忙得脚不沾地,等她终于从脑子里把工作挤出去,才恍然察觉到,她和刘知雨已经快两个星期没联系了。
    自从刘知雨上大学以后,他们就不常联系了。说来也奇怪,以前刘知雨还在上高中时,她和他通电话,即使不说话,就是发发呆,听听对方的呼吸,也觉得隔着很远,很想念。
    如今忙起来很久不联系都觉得没什么,脑袋空出来才能想起他,心里总会有种又酸又涩的惆怅感。
    她也不知道他们这个状态算什么,现在她再把他当亲人来经常嘘寒问暖关心慰问好像也感觉很别扭,但要让她完全以一个遥远恋人的身份自居,她又觉得哪里有些不对。
    刘知雨好像被她给突然一下拔节抽高了,打了生长素,强行催熟了。完全跨过了生长期,一步跨越到了成熟期。
    他有了很大的变化,以前陈卓和他交流有时候会很头疼,因为他笑嘻嘻的,无论陈卓说什么,爱听的就听一听,不爱听的就拐来拐去换话题,不认同的事情绝不答应她,即使勉为其难答应了,她也能看出来他完全是不当一回事的,很是我行我素。自从上个冬天那件事情以后,刘知雨再和她打电话,陈卓恍惚中觉得,身份角色好像调换了。
    一直需要她叮嘱他的晒被子、勤喝水,少熬夜、吃健康,这些突然成了刘知雨每次需要嘱咐她的常规事项。刚开始陈卓很有种欣慰的感觉,觉得刘知雨算是终于“出师”了,后来就觉得莫名有些惶恐,也会空虚。
    就像你从小手把手教会一切的小狗狗,你看着它长大,看着它黑亮的眼睛恳恳的看着你,看着它追着尾巴转起圈儿想要逗你开心,但是突然有一天,小狗狗成熟稳重起来,再也不扑上你的膝盖想和你逗着玩儿了,也不再在委屈的时候哼哼唧唧黏着你撒娇了,它原来走在路上活蹦乱跳,跑一跑就要回头看看你,催促你跟上,现在它也不撒欢了,走起路来稳重自恃,目不斜视,很有一番尊贵名犬的味道,卯着一股劲儿往前冲。
    但你就是会感觉很失落,你不能说它变得不好了,它分明长大了,也更好更强了,以前你会很惆怅,觉得它到底什么时候才能懂事、才能长大呀,可是它一夕之间就成熟了,你却有点怀念原来眼睛黑亮湿润的它。
    白桦最近和戴江疏斗智斗勇,撒娇卖痴,对陈卓说:“我必须得把他看牢了!省的他给我到处去撩骚。”她很久不回来住了。陈卓每天都是一个人,一个人上班,去超市,看电影,也与他人建立联系——不深,现在在这种每秒都能拿钱算的大城市里好像没人乐意花费时间和别人深入发展一段关系。
    她半只脚踏出了校园,在与生活的滚滚洪流中奋力搏击的人们交谈时也有些左支右绌——她没有话题和他们说:她在这里没有亲人,朋友都有自己的生活,还没背上房贷,也无恼人的婆媳关系可以拉近距离,更没有一个在身边的恋人可供爱抚。
    城市布满了慌张繁忙的人类,陈卓置身其中,常常会产生一种“界限消失”感,有时候她灵魂脱出打量肉身,总能看到一根刺,不硬不软的戳到她身体里,无法忽略。
    深冬的一个夜晚,陈卓好不容易能有一个完完全全空闲的休息日,也懒怠吃饭,不到九点就倒头睡着了,一觉睡到早晨十点,手机震了又震,她正在做梦,梦里好像揣在兜里的防狼神器突然漏了电,电得她后腰处一阵发麻,梦里一直在身上摸来摸去,醒来一看,手机被她压在身下,已经震动了很久。
    是刘知雨,给她打了好几个电话,她没接到,还没等她给回过去,刘知雨的信息就发了过来:
    我在你楼下,你在家吗?
    ***
    上文中提到的“界限消失”一词来源于埃莱娜·费伦特那不勒斯四部曲中的第一部《我的天才女友》中的第11章,青春期|鞋子的故事(1):
    【一九五八年十二月三十一日,她第一次出现“界限消失”的状况。这不是我的说法,莉拉一直在用“界限消失”来描述她的感觉,这变成了她的一个专用词汇。她说,在那种情况下,人和事物之间的界限忽然就消失了。   】
    感兴趣的宝宝可以去看一下,这个词很敏锐,也很能描述一些我们在生活中突然感觉到的“整个世界都打破了它的界限,展示出可怕的本性”的时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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