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知道那些折磨是不是她所给予的。因为她仍然无法回忆起她和林知安的将来。
“后来呢?”她出声,看到林知安回眸。对于景斯言,她仍有留恋,那毕竟是一段轰轰烈烈的感情。
他浅浅含笑,娓娓道来其后的故事:“你们没有什么后来。景斯言过得很好,他在职业生涯顶峰选择退役。但是他很开心,他和他的妻子到处旅游,到处游玩,同时也忙于自己的慈善机构,帮助了很多没有财力接触网球的孩子。”
“那很好。”夏暖描摹着景斯言的俊朗眉眼,“这才应该是他的生活。阳光而纯真。”
林知安不知道要怎么安慰她。其实也不需要安慰,这段感情,她看得很透彻,她和景斯言是一段错误的开始,好在他们没有继续纠缠不休。
及时止损,不是每一个人都能做到的。
“接下来呢?”她一手托腮,眼底有些无力的漠然。
林知安沉默了几秒说:“去电影里吧,去那里寻找你的记忆。”
“是像巫绵说的那样吗?我对现实已经失望了。”夏暖回忆着她和巫绵的谈话,似乎离开了景斯言,她对爱情有了挫败感和恐惧。
“你经历了就会明白。”林知安没有解释。他看得出夏暖的疲惫,可是他必须要狠心,要让她尽快想起自己的过去。否则她会迷失在一层又一层的噩梦中。
夏暖信任他,闭上眼,等待着接下来的故事。
这是夏暖主演的一部电影,名叫《琉璃脆》,故事发生在民国年间。
醒来时,夏暖安静地坐在教室里,听着台上国文老师为大家讲述课本上的内容,有些枯燥。夏暖听得有些无聊便偷着眯了一会儿,清醒后一手托腮凝望着窗外的春光明媚。校园里的景色是很漂亮,吐出绿芽的柳树仿佛被一层轻薄的绿色的烟雾笼罩,亲吻着平静的湖面,有一种说不出的缠绵和缱绻。
她才只有十六岁,自然也向往一段美好的爱情。
下课铃声响起,夏暖回过神,旁边的女生推了推她打趣道:“怎么魂不守舍的?我看你一直盯着窗外发呆,嗯,春天到了,你是不是也春心荡漾了?”
“你胡说什么。”夏暖脸上发热,嘟囔着否认。
“听说咱们来了一位新的英文老师,你知道吗?”
夏暖摇头:“没人告诉我。”她素来低调安静,很少参与那些活动。
“我那天听高一级的学姐说,那个英文老师又年轻又帅气,是从国外留洋回来的呢。”说着,她翻出自己的英文书憧憬着说,“哎呀,我都迫不及待地想上课了。”
“还有十分钟,你就等不急了。”夏暖趴在课桌上闭目养神。
女生见她恹恹的连忙压低声音关切地问:“你还好吗?是不是你爸妈又为难你了?”
夏暖是家里的长女,下面还有两个弟弟。她的父母十分重男轻女,而且为人极为势力,本来夏暖是不可能上学的,好在她姑姑见她可怜,便主动承担起责任,出钱让夏暖去读书。夏暖父母听说不用掏钱这才勉强同意。但是夏暖还是要照顾家里,该干的活一样都不能少。偶尔怠慢了就是一顿毒打。
夏暖从没有感受到一点来自父母的温暖,她的名字就像是个笑话。她甚至会想,难道自己生下来的意义只是让父母卖了换一笔钱吗?
她摇摇头对女生笑了笑:“没事,我只是昨晚没睡好。”
女生放下心,也没再多问。毕竟别人家的家事,她一个小姑娘无力援助。
过了会儿,上课铃响起。
一名穿着洋装的青年迈步走上讲台。夏暖睁开眼,正对上青年看向学生们温然的目光。那个青年并不是女生所传说的那么帅,但是他身上有贵族的气度,举手投足都是一道风景。他的五官不算漂亮,不笑的时候他很严肃,就像现在,大家都不敢说话。可是当他笑起来,唇角扬起优雅的弧度,又是那样温柔。他在黑板上写下自己的名字,字迹非常刚劲,他转过身笑了笑,用磁性的嗓音对大家说:“这是我的名字,以后由我来为大家上英文课。”
夏暖看着那两个字,心里反复念着。
江北。
她记在心间。
江北留过洋,温文尔雅,英语说得非常动听,他念出莎士比亚的戏剧,如同在舞台上深情地演绎剧中的角色,一时间“成为朱丽叶”在学校里流传开来。
夏暖也很喜欢听他的课,他是个非常有魅力的男人,总是让自己的课堂上多姿多彩,学生们喜欢听他讲述国外的奇闻异事,打开丰富的想象力。
这样的男人,没有哪个少女抵挡得住。
夏暖听身边的女生总是谈论着江老师,可她都是安安静静地聆听,从没有插过一句话。其实只是她也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她喜欢江老师吗?当然是喜欢的,可她不清楚那算不算男女之间的倾慕。
一个周末,夏暖的母亲又找了一份活儿,她绣工好,在地方上也小有名气,夏暖也跟着学会不少。有个认识的亲戚给她介绍了一单生意,说是某个大户人家需要一些新鞋袜,夏暖的妈妈便被推荐了。
两个弟弟在院子里玩的不亦乐乎,他们身上穿的都是父母省吃俭用买来的衣衫,也算是中高档的衣料。夏暖看着他们觉得自己到底还是多余。女孩子,在这个家,没什么地位。听姑姑说,本来她还有个姐姐,但是有一年饥荒,父亲带着姐姐出去找吃的,夜里只有父亲一个人回来了,他告诉妻子:女儿在树林里走丢了。
夏暖不敢去想发生了什么,可是午夜梦回,她仍然会在噩梦中惊醒。
夏母看她魂不守舍的样子不由斥道:“昨晚上让你早睡你偏不,读那些破书有什么用?女孩子早晚要嫁人。你姑姑就是吃饱了撑的没事干,留着那些钱给铭儿鸿儿多好。”
这些话几乎每天都要重复,夏暖已经听的麻木了,只装聋作哑。
那大户人家姓江,听说是和洋人做生意的。到了门口夏母不停地嘱咐夏暖要懂规矩,不许胡闹。夏暖应声,垂着头跟在母亲身后。管家确认了身份便引了两人去见太太。江太太来回看着两人,笑容亲近:“行了,不用拘束。我听说你们是这里绣工最好的,有没有样子给我先看看?”
夏母腆着笑,连忙将包袱里准备的花样递给管家。管家又递给江太太看。江太太拿起来,仔细观看了一番点着头称赞说:“确实不错。看来他们也没说谎。我呀,还是喜欢这些传统的花样,那些洋人的玩意儿实在看不上。”她把花样子还给夏母笑道:“我这里上上下下需要叁十多件,你能行吗?”
“江太太放心,我没问题的。我女儿的活儿也不错的。”她谄媚着笑,将往前女儿拽了拽,夏暖上前几步轻声道:“江太太,我和妈妈一定完成。”
江太太点点头,又说了自己对样式的其他要求便让管家带她们走了。夏暖知道,又是一番没日没夜的绣工,她恐怕又要累的腰酸背疼了。两人出了府,夏母掂量着预付的定金想着要给两个小儿子买点好玩的好吃的,可是又不想让夏暖瞧见,便冷淡的说:“妈去看看你吴阿姨,你先回去吧。”
夏暖心知她要做什么,也不拆穿,木讷地点点头,目送夏母远去。她不想回家,父亲很少跟她说话,但是她也没有钱,便一个人漫无目的的瞎转。
滋城的流玉湖算是一处景点,夏暖很小的时候去过一次,她怕水,也只是在岸上观望着湖心景色。现在没什么事可做,她就又来到流玉湖畔散步。湖上可泛舟,今儿天气晴好,有几个青年男女正在湖心游玩,好不自在。
夏暖极目远眺,只见那个穿着白色衬衣的男人似乎非常眼熟。还来不及她去想,就看到那男人转过身来对上自己的视线。
男人也有几分惊讶,旋而招了招手喊道:“是夏暖夏同学吗?”
夏暖有些局促地点了点头,然后赶紧看看自己身上有没有不得体的地方,心里又后悔今日穿的有些朴素寒酸,江老师会不会笑话自己。
江北摇着浆,身边的一男一女还在说笑,很快就靠了岸。那女人容颜姣好,身材窈窕,穿着新式洋装,是夏暖羡慕的。江北扶着脚踩高跟鞋的年轻女人上岸,然后松开手对夏暖笑道:“你也出来玩吗?一个人吗?”
她点头,只踟蹰着,说了声“江老师好”。
江北身后的青年听了笑着打趣说:“哎呀,这就是你在学校的学生啊,都这么漂亮吗?我都有点想去当老师了。”说着,他拍拍胸脯自我介绍说:“夏同学,我是官祺。初次见面,请多关照。”
他虽然说话有些情挑,但是笑容却很爽朗,不让人反感,夏暖下意识地退了一步,又觉得自己太过小家子气,赶忙对那青年礼貌地说:“您好,我叫夏暖。”
“你好,我是金晥如。”女子也笑着打声招呼。
夏暖应声,一时之间也不知道是走是留。
江北忽然道:“要和我们一起玩儿吗?”
夏暖怔了下,还是摇摇头说:“我得回家了。”
“在附近吗?”
“还要过两条街。”
江北往远处看了看,又拿出怀表扫了一眼,随即对金晥如和官祺说:“我把我学生送回去,你们先去吃饭,我一会儿就回来。”
两人没有意见便先走一步。
夏暖想说不用,可是却还是咽回了肚子里。江北看着朋友们离开,转过脸儿对夏暖笑道:“走吧,我送你回去。”
“谢谢江老师。”夏暖鞠了一躬,腼腆的道谢。
江北笑道:“不要紧。现在时局乱,女孩子一个人在外面确实不安全。”
夏暖也不知道这时候应该说点什么,江北也沉默下去,两个人走在车水马龙的街上,相顾无言。最后,还是夏暖忍不住了,快到家了,她终于鼓足勇气对江北开口,目光却躲闪着,就是不肯看他:“江老师,我,我的作业有些问题不会……你……你能不能给我讲一讲?很快的,不耽误您……”
江北看着她低垂的小脑袋,唇角勾起,声音很轻快:“好。”
夏暖便傻乎乎地笑了笑,然后到家的时候风一般去了家里拿出作业又跑到门口,江北等在那里,见她拿着作业出来便耐心地回答。
夏暖学习还算不错,很聪明,可惜性格太低调,上课基本不怎么回答问题。但是听她念着英文的诗句,江北却觉得很动听,有些缠绵的温软,如同她的人。
夏暖没有请老师到家里坐坐,那个家她怕江北嫌弃。
江北给她讲通了,见她没有别的问题便打算离开。
夏暖唤住他,羞羞涩涩的样子,莞尔,柔婉地道别:“江老师,明天见。”
江北看着她的笑容,那似乎触碰到他心底对于女子最美好的幻想。他在外留学,却始终喜欢中国古典传统温柔的女子,夏暖唇畔如同樱花娇嫩的笑靥令他怔了怔,许久他才挥挥手对她说:“好,明天见。”
夏暖转身进入屋内,夏父探出头来问她:“刚才是你和谁在外面说话?”
“我的英文老师,我有些不懂的地方问问他。”
“洋人的话,学什么学。”夏父掸了掸报纸,不屑一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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