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躺的暖玉床下突然传来短促的一声鸣叫,青木愣了一下,循着声源看去,才发现脚下砌着大大小小颇有层次的玉床,其中一张玉床上便团了几只尾羽鲜丽的孔雀,刚刚鸣叫的那只已经抬起了头来看着青木。
“是……哥哥还是姐姐?”青木傻乎乎地问着。
那孔雀跳了下来,然后竟然化成了璃清。
“是你祖宗。”璃清想再嘲讽,其实也是有气无力,揉了揉自己尚还隐隐作痛的胸口,能把青木带回来,他劳苦功高。
“璃清。”青木也没空分神,“璃清,快告诉姐姐们,我找到了,找到了,是宫楼地下,第叁十九处,东南角。”
璃清瞬间严肃起来,匆匆出了门,随后带了一群人回来,神色皆有些疲倦,好像还未睡醒。
“果然关在那里,真是好手段。”璃越身旁一个同样穿紫衣的姐姐摇了摇头,“就凭我们现在这个样子,硬闯是不行了,何况,能不能救回来,还说不准。”
璃越皱眉,似是在心里挣扎,无法下决定。
“姐姐,求姐姐带我去吧,我想见阿虹。”青木哀求道。
“你有没有想过,阿虹可能,可能不是你想的那样。”连璃越也支支吾吾了起来,又摇头,“你的身体如今这样,我不敢送你去冒险,就是璃虹在这里,他也不会让我这么做的。”
“姐姐,阿虹正在地牢里受苦。”青木抹掉眼角的泪,“姐姐,送我去看看阿虹吧,再看不到他,我会疯了的。”
璃越握住了她的手,又输了许多内力进去,才道:“既然如此,我们都帮不了你什么了,青木,我可以送你过去,但是,你一定要好好活着,保护好自己。”
“姐,还是我去吧。”紫衣姐姐又开口,“你去的话,肯定会让涂苏警觉,何况,孔雀寨还需要你。”
璃越摇了摇头,“涂苏或许是故意的,让我过去,看看他究竟想做什么。”
决定好了之后,动身出发倒变成了一件十分利落的事情。青木对宫楼的了解少之又少,即使住过一阵子,去了几处,也仍然未了解宫楼的全貌,如今璃越带着她在宫楼内部纵横交错的隧道中穿梭着,并且告诉她,孔雀在寂月中极少变人形,极少去外面,基本就这样蛰伏在寒山内部,宫楼深处,蛰伏整个寂月。所以若是实在有事,他们也只会走这些内部的隧道。
隧道青木已经走麻木了,唯一希望的,就是这次隧道尽头,能够有阿虹。
她们一路向下,由璃越带着,走得十分快。两人在青木走得有些疲倦时,到了一座幽深的石门面前。四周插满了火把,璃越探查了一番,发现无人之后,又捏了个诀,点亮周围四壁,以及石门上的繁复纹路,让周围更加亮堂一些。
“到了,门后,便是孔雀寨的地牢。”璃越叹息道,“已经数百年未曾关人进去了,涂苏居然会知道如何打开此处,涂家,呵,若有机会,我定严查他们。”
说罢,她双手化印,打开了石门。
令人感到奇怪的是,石门内部分外亮堂,颇有人烟,并没有璃越所说的,荒废百年的荒凉感。
璃越也皱了眉打量四处,不过并不敢多耽搁,领着青木一直走到叁十九处东南角。
居然又是一扇高高的石门。
青木有些颤巍巍地想摸上去,这扇门后面,便是阿虹么?
璃越握了握青木的手,再次结印,印在门上。
门上细密精巧的鸟兽纹路再次点亮,门被缓缓推开。
冷气瞬间向外袭来,青木躲过了这些气流,忙向里望去,眼前的景象猛地撞入眼帘,揪得她瞬间泪流满面,说不出话来。
第叁十九处的监牢,挖空山体而造。
场地十分大,高,而空旷。
十几米高的地方凿着几个通风口,外面的日光斜射在远处平整宽阔的石台上,几根胳膊粗细的铁链自石壁中穿凿过来,锁在最中央白羽巨兽身上,不时有冰冷的气流顺着通气口卷进来,吹过它的翎羽。
她裹着身上的披风,一点点靠近白孔雀。他如今的原身,比青木曾经见过的几次大了数倍,毛色黄浊,浑身都好像有血痕。如同放弃困斗的巨兽,正将头藏在厚厚的翎羽中休息着。
璃越将袖中的东西抛在上空,化成玻璃一般的东西挡在通风口处,挡住寒风,又在四周燃起了许多火把。
青木终于跌跌撞撞地跑到了白孔雀身边,又怕惊扰到他,或是扯痛他身上的伤口,只能轻轻摸在他脖间的翎羽上,哽咽道:“阿虹。”
睡得原本沉稳的巨兽呼吸声暂停了。
她又叫道:“阿虹,阿虹。”她没用,只叫了两声,就止不住地哭。
巨兽动了动,似是要舒展开身子,直接将她逼得后退了几步。
它缓缓地舒展了脖子,抬起了头。头上原本整齐,洁白,而柔软的翎羽,现在一团乱;它睁开眼,一双不带任何感情的血红色眸子,有些失神地打量着她,仿佛在思考。
璃越想要上前一步,巨兽瞬间警觉了起来,摆出攻击的架势。
“阿虹,那是大姐!”青木上前一步,巨兽却猛地后退,振得铁链哗啦啦响。
“木木。”璃越轻声道,“慢慢安抚它,我要解开铁链,他会感到更疼。”
青木闻言,再度轻轻走上前一步。
“阿虹,阿虹。”她唤道,它还对这两个字有反应,只要唤它,它就显露出迷茫的神色。
“阿虹,你离我那么远,不要我了吗?”青木又流出两行清泪,胡乱地擦掉,一眨不眨地盯着白孔雀看。
巨兽仍然警惕地待在原地,她心一横,直接把披风解了下来。
“阿虹,我好冷。”她打了个寒战,一边哭一边倔强道,“你若再不过来抱我,我便再脱一件。若是你不要我了,就让我冻死在这里好了。”
说罢,她又脱去了外面的棉袍,刺骨的寒冷瞬间席卷全身。
她作势又要再脱一层,巨兽突然扑了过来,用嘴叼着,将她死死地护在了翅膀下。
青木猛地撞在了白孔雀有些粗硬的翎羽上,刮得有些脸疼,身上却温暖了许多,鼻间全是淡淡的血腥味。白孔雀的嘴紧紧衔着她的衣领,不肯松口。
她抓着白孔雀的翎羽,换了个稳当的姿势,终于有机会问道璃越,“姐姐,阿虹这到底是怎么了,怎么变成这样了。”
璃越手下起诀,面色僵硬道,“失了神性,妖兽化了。现下能唤醒他的只有你了,木木,让他回来。”
“帮我按住他。”璃越匆匆道。青木闻言条件反射地跳了上去,搂紧白孔雀的脖子。只听四周哗啦啦的铁链声四起,缠绕他的那些锁链一点点松开来,白孔雀仰头挣扎着,发出痛苦的嘶鸣。
“阿虹,阿虹!”青木趴在他身上大喊着,“没事的,没事的阿虹。”
巨兽总算是顾及着身上挂着的人,没做多么激烈的反抗。
“阿虹,没事了,没事了。”她看着铁链松开后,白孔雀体力不支地伏倒在地上喘气,忙扑过去,抱着他的头轻声安慰着。
白孔雀的翎羽不再洁白柔软,刮在手上像竹片一般,她只好俯下身,亲了亲全身上下最柔软的眼睑。
“阿虹,不要再偷偷把我送走了。”她嘤嘤地哭着,轻轻捶打着身下的巨兽,“我自己一个人真的好害怕,阿虹,我不要离开你。”
“为什么受了这么多伤,为什么变成了妖兽。”她埋在硬生生的翎羽里大哭着,“我讨厌你,讨厌你丢下我。”
巨兽张了张嘴,想要安慰身上柔软的人类,可是它突然想到,它如今只有尖利的喙,锋利的爪,刀片般的羽毛,任何一样,它都想收起来,任何一样,它都怕误伤到她。
就在它干着急的时候,璃越突然闪到它面前,从怀里的玉瓶中倒出一捧药丸道,“是不是想碰她?把这些吃下去。”
它颇有些焦急地抬头,璃越将一整瓶药全部灌入了它的嘴里,药入口即化,它后悔也来不及了。
瞬间,一股磅礴的神力倾入它全身脉络。璃越闪身到一旁,叮嘱青木道,“小心一些,我喂它吃了几种不同的化形药伤药和洗髓药,实在不行便过来,不要让他误伤到你。”
“不用了姐姐。”青木搂紧了白孔雀,他的体温果然正在逐渐升高,也又开始痛苦地挣扎了起来。
“让我陪着他。”
说罢,她便又趴在白孔雀的身上不停地叫着他的名字,试图吸引他的注意力,缓解他的痛苦。白孔雀在地板上痛苦地挣扎着,想用爪子把他身上的人狠狠地攥在爪里,又想把她狠狠地揉进胸口里,还想用嘴叼着直接吞下去,还想将她变成一张大网,紧紧地把自己裹住,仿佛她不应该如此小,她应该能把自己整个都罩住才对,能把全身的伤口都裹满才对。它用嘴狠狠从背上拔下一根羽毛,背上的疼痛让他的脑子清明了些,不至于对他身上的人做出什么疯狂的举动。
可是他好想,他浑身都好疼啊,他好想被这个又软又小的人,满满地抱在怀里。他好像记得以前她确实是这样抱着他的,为什么,为什么现在不行了呢?他痛苦地想打滚,却不敢有大幅度的动作,恐伤了他脖子上挂着的人。他只能将自己全身的注意力都集中在脖子上,用尽全身的力气去呼吸那小小软软的一团。
木木,对了,是木木。
想起来了,木木,木木。
这个名字如同甘霖一般灌入了他的心口。
更ρǒ①8щ.νí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