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芝麻显然不想理他,不想将智商扯到和爸爸同样的高度,她脑袋一歪睡了,长睫覆上眼皮,似两把浓密扇面,格外惹人怜爱。
“太可爱了太可爱了,她怎么这么可爱,宝宝,你小时候也这么可爱吗?”邢烨蹲在床边,抬指点点闺女脸颊,“太可惜了,你小时候我还不认识你,要是和你一个产房,怎么都得把你偷走。”
温元嘉听得想笑:“怎么偷?”
“按现在网上流行的话说,就是连夜买站票走的,”邢烨说,“早早运走就能早点遇到你了,最好早点把你养大······”
“我干嘛要被你养大,”温元嘉直翻白眼,“等她长大狠狠折腾你一顿,就知道养她就足够了。”
邢烨打个哆嗦。
温元嘉仿佛有预知能力,小芝麻乖巧听话,不哭不闹,是个特别好带的宝宝,唯一问题就是爱抓东西,小手臂稍微有点力量,就要抓住身边所有感兴趣的东西,口手并用攒来,放在唇间咀嚼,在摇床里不安稳,黑眼球左右乱晃,脑袋往缝隙里挤,对新鲜事物有天生的好奇,邢烨时常怀疑自己养了个猫,从村头宠物店买来的那种粘羽毛的逗猫棒,是小芝麻最爱的玩具,逗猫棒每次摇起,她都跟着嘿嘿傻笑,嗯呜哼哼唧唧,口水流到胸前,将口水巾浸的透湿。
“你把囡囡当猫养呢,”温元嘉风风火火进来,将邢烨踹到旁边,“让开让开,要给她换尿布了。”
邢烨化成门神,直勾勾杵在旁边,看看南瓜看看宝宝,骤然冒出一句:“宝宝,办婚礼吧。”
“什么婚礼,”温元嘉专心和小芝麻抢尿布,敷衍了事扭头,“怎么想起办婚礼了。”
“拜托了宝宝,店里举办过这么多酒席,我们都没办过,”邢烨说,“你看看这新换的地砖,新刷的墙面,新买来的桌椅······你都不心动吗?”
“还有之前给出的礼份子,”温元嘉眨眼,“臭邢烨心里想着,天哪,这都是我的血汗钱啊,只出不进怎么行啊,太平洋要干涸了呀!”
邢烨抠挠头皮,嘿嘿傻笑:“那只占一小部分原因,大部分原因······确实想办个婚礼,把邻里八方都请过来,好好显摆显摆。”
“邢三岁可真幼稚,”温元嘉换好尿布,过来搂邢烨脖子,“那要和哥哥他们视频连线,好担心他们,要看着哥哥才能放心。”
“那肯定的,必须准备最好的设备,”邢烨道,“全程和他们连线,让他们从头到尾看完。”
人算不如天算,没等他们做好邀请函,温衡和成佳心有灵犀似的,飘飘然千里迢迢过来,坐到店里监工,邢烨顿时像个被上了发条的机器人,手脚僵硬绷直,四肢前后摇晃,修个音箱要修上几次,擦栏杆要擦上百八十回,设计喜糖礼盒推翻十几种方案,后半夜睡不着觉,把摇篮放在床边,一面哄小芝麻给孩子喂奶,一面捧着画册试手感,温元嘉半夜醒来,挤挤挨挨抬起脑袋,挪上邢烨大腿,哈欠连天嘟囔:“可以啦,不用这么麻烦,生米炒成熟芝麻了还怕什么。”
“那可不行,大伯哥大伯嫂还看着呢,怎么都得像那么回事,万无一失是不可能的,至少也得做到精益求精,”邢烨精力十足,压|根|不困,一手攥着奶瓶给闺女喂奶,一手还能给温元嘉捋毛,哄人乖乖入梦,“早点睡了宝宝,周末就是正日子了,可别挂着两个黑眼圈上台,到时候大伯哥会把我吃了。”
“我算听出来了,在你心里,哥哥就是喷火的哥斯拉,”温元嘉困意未消,斜眼看人,“早晚要把你烤成灰的。”
“那倒不至于,怎么说我也是在山顶洞里讨生活的人猿泰山,”邢烨颇有自知之明,“钻木取火就是我发明的,怎么也不会被火烤到。”
温元嘉被他这莫名其妙的自信给逗乐了,困意消退不少:“我看这几张都很好看,随便挑一个好了。”
“那就挑最贵的这套,”邢烨说,“一分价钱得一分货,古话准保没错。对了,我正想和你说呢,正好我们要办,大伯哥他们也在这里,一起办了怎么样?”
挂钟咚的一声,温元嘉睡意全无,整个人坐直身体,像被闪电击中:“对啊,我怎么没想到呢!”
后院这房子占地面积广阔,装修出好多个卧室,大大小小都有,温衡和成佳每天根据太阳照|射程度换房,力求吸收更多阳光,温元嘉睡不着了,把小芝麻丢给邢烨,自己踩着拖鞋跑出去找人,刚出门就看到熟悉身影,成佳背对他坐在院里,手边烟头积了一堆,周身弥漫雾气,透出颓|靡气息。
“成佳哥!”温元嘉绕到成佳身前,“我和邢烨要办婚礼了,邢烨说想给你们也办一场,你觉得怎么样?”
成佳魂不守舍,恍然没反应过来,温元嘉连叫三次,他才从昏茫中惊醒,扯出一抹笑容:“办什么?”
“办场婚礼,”温元嘉说,“成佳哥,你和哥哥在一起这么久了,婚礼总该办吧?”
“不办,”成佳斩钉截铁拒绝,将烟头狠狠掐灭,“如果连婚礼都办过了,他说不定更没遗憾了。”
“怎么能让他放心,”成佳双手捂脸,指头压出红痕,“怎么敢让他放心。”
月明星稀,灯火从林间落下,淋漓洒在脸上,落上背脊,成佳脊背弯曲,脖颈青筋颤抖,几乎控制不住情绪。
温元嘉说不出话。
他说不出冠冕堂皇的场面话,更没法昧着良心拍着胸脯打包票,要共度一生的人是成佳哥和哥哥,他没法永远陪伴他们,更不能保证······哥哥会陪成佳哥到老。
他待不下去,蹬蹬跑回走廊,挨个房间寻找,在最南面的房间里找到哥哥,温衡坐在窗边,掌心捧着热茶,缓缓吹动浮沫,任茶叶在滚水里翻腾。
“哥,”温元嘉扑到前头,攥住温衡小臂,“哥,告诉我,为什么非这么做不可?”
握住的不像一截手臂,倒像是一截枯枝。
短短一个多月不见,那孩子长大不少,覆着厚厚一层毯子,仍旧看得清楚,温衡面色苍白,唇色浅淡,指腹没有血色,比原来更瘦一圈,皮肉勒在骨上,像要把全身营养汲|取出来,穿过四肢百骸的血管,注入腹中骨肉。
“哥,别要它了,”温元嘉鼓起勇气,咬紧牙关,“现在不要的话······还来得及。”
温衡轻嗤一声,慢条斯理吐息:“管好你自己,我的事不用你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