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元嘉窝回枕上,盯着温衡的脸,眼窝颤抖几下,两串泪水涌出,淋漓沾湿下巴。
“为什么要这样啊哥,明明有那么多办法,没必要走这一步的,都是我的错对不对,当时不闹着去见妈妈,就不会发生这么多事,你就不会变成这样,”温元嘉抽|吸鼻子,眼尾浸透红雾,“你这么优秀,会顺顺利利去外科的,现在会成为学者专家,做好多高精尖手术,在国内外讲学,编写最新的教材·····”
“改改你这伤春悲秋的毛病,除了翻旧账之外,能不能做点别的,”温衡说,“预产期什么时候?”
“······下月二十五日。”
“还有一个月左右,”温衡说,“好好保养,你说的那个女孩资料在哪,拿出来给我看看。”
“哥,为什么啊,明明这么危险,为什么啊,你不能想想成佳哥,想想爸爸想想我么,”温元嘉控制不住情绪,喉口抽噎起来,像含住一只风箱,“要是你出了什么事,成佳哥怎么办,爸爸怎么办,我怎么办······”
温衡叹了口气,指尖轻轻磕碰,清脆撞上栏杆。
他面皮冷白,肤色似凝固的奶油,颜色薄到透明,微微隆起的小腹蕴含温和,给冷硬线条抹出弧度,他探出掌心,抚上温元嘉的头发,轻柔摩挲两下:“从来都不是你的错,哥哥没怪过你。”
“这都是我自己的选择,”温衡说,“无论发生什么,我不后悔,你也不要难过。”
第84章
邢烨掉头下楼,想着快去快回,给元嘉准备换洗的衣物,办完住院手续往楼下走,快出门时瞥到花坛,掠过一道身影,那背影格外熟悉,正在摸裤袋找烟,邢烨摸摸口袋,摸到一盒新的,他想了想靠近几步,轻拍那人肩膀:“大伯嫂,我这儿有烟。”
成佳下意识扭头,飞速转了回去,眼珠红肿如球,被血丝覆盖缠绕,邢烨这才反应过来,大伯嫂从这次过来就戴着墨镜,神色颓靡一言不发······原来不是在凹造型,是实打实的心情不好。
邢烨递过根烟,从口袋里掏火机点火:“大伯嫂······你怎么了?”
“我劝不住阿衡,”成佳把烟塞|进口里,刚抽就咳嗽起来,咳的面色通红,“危险性太高了,可他非要那个孩子,谁劝都不在乎。”
成佳脖颈泛红,青筋在皮肉下勃|动,震出奔|涌电流,他整个人都在发颤,指间夹不住烟,双腿撑不住重量,只要想起那高过警戒值的危险率,警告便会鸣响,他动弹不得,夜里辗转反侧,做噩梦恍惚惊醒,要扑过去探温衡鼻息,心脏才能跳动。
他想象不出,温衡为什么会这么狠心,这么多年下来,永远顺着自己的心意,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温衡比他年龄要大,再加上这样的身体状况,或许活得没他长久,这些他全都知道,做好了心理准备,同时降低身边亲人关于自己的心理预期,可无论如何,他都不能接受,温衡的生命会被迫缩短,甚至有可能戛然而止。
他决不能接受。
下一代就有那么重要?
重要到要赌上自己的生命?
成佳难以理解,他自觉资质普通,能力有限,能谋得一份职业,平安过一生就足够了,他的基因没优秀到非传承不可的程度,要不要下一代都无所谓,做不做父亲更不重要,可他不知道阿衡为什么这么执拗,会变成硬邦邦沉甸甸的石头,怎么都挪动不了。
邢烨不知道大伯哥大伯嫂之间是怎么了,但看大伯嫂这么伤心,他隐约能猜到什么:“大伯嫂,大伯哥的身体······”
“他不能要这个孩子,”成佳说,“但谁都劝不动他。”
“那他为什么非要不可,”邢烨说,“要么特别喜欢小孩,喜欢到非要不可,要么就是有更重要的东西,比他的安危还要重要。”
更重要的东西······比他的安危还要重要······
成佳捏住烟卷,被烟火烫到指尖,火舌舔|舐上来,烧到皮肉翻卷,将心口炙出血洞。
他想起之前数次夜聊,每次阿衡不舒服吸氧,或是例行住院之后,两人都会谈到未来,谈到以后,即使不触碰敏|感话题,还是会聊到不想正视的部分,阿衡每次都要求他坚强独立,做好信托保险规划,帮自己照顾身|后的家人朋友,继续运营医院······他从来没答应过。
因为不肯答应,所以就逼他吗?
用这个孩子逼他,用他的道德感逼他,用他的责任感逼他。
成佳攥住烟头,眼睁睁看它熄灭,那火光闪耀一瞬,湮灭在黑暗之中。
邢烨心头记挂南瓜,安抚大伯嫂几句之后,急匆匆出门开车,回家取换洗衣服,这一通折腾下来,周围万籁俱寂,灯火隐约闪烁,斜对面那家装出雏形来了,邢烨下意识扫过,直直愣在原地,眉峰拧成死结。
这里的装修风格装修细节,岂止和粤阳情相似,简直是一个模子扒|出来的。
装修风格相似也就罢了,连装修细节都完美复刻,如果说不是认识的人,自己都不会信的。
邢烨拨号叫来张博,让人带衣服送去医院,他穿过横道,走向对面,径直推开大门,长驱直入进去,沿走廊走向后厨。
这里毕竟还没装完,没什么值钱东西,装修工人彻夜劳作,累的头晕脑胀,没精力盘问来人,他沿着走廊往里面走,掠过熟悉装潢,踏过雕刻精细的瓷砖,流逝的岁月从心头涌过,耳边觥筹交错,菜品泛出浓香,这一切恍如隔世,他哭过笑过累过痛过,惊涛骇浪之后,终回平静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