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启沛终于还是看到了陆启成受伤的脸。长长的疤痕从眼角划至下颚,破坏了少年原本秀雅如玉的脸庞,兼之受伤多日仍旧鲜血淋漓,已可以想象这伤痕终会落疤。
但其实也只是一道疤痕而已,陆启成又非女子,陆启沛不明白他为何因之癫狂?
不过无论是为什么,陆启沛也没想过要陪他受伤,甚至因此毁了自己——她太明白自己和陆启成在陆家的地位差距了,就连自己的贴身丫鬟也能在对方的授意下亲手下药毒死了自己,现在只是毁了她的脸而已,陆启沛相信陆家人会毫不犹豫的执行他们少主的指示!
一念及此,陆启沛便知道这陆家不是久留之地了,哪怕她并没有把握能够在刚回来的情况下再次逃离。可不逃的话,难道留下来任人宰割吗?
陆启沛头一回抿唇眯眼,看向陆启成的目光中也带上了两分狠戾果决。
接下来的事倒是顺利得多了,陆启成毕竟断了腿,近来又因为脸上伤势迟迟不愈合的原因心情抑郁,连带着吃喝都不上心。他虚弱已极,所表现出的凶戾都不过是浮于表面,因此轻易就被陆启沛打晕了拖回床上,摆出了一副无事模样任他继续昏睡。
陆启沛到底还是没有那个狠心冲着同胞弟弟下手,哪怕对方已不止一次对她表露恶意,哪怕她心里早已经对这个弟弟失望透顶。她所期盼的,仍旧是以尽量平和的姿态解决所有事。
可惜陆启沛今天注定欠缺好运——这边厢她好不容易才把陆启成搬回床上安置好,还没想好之后要如何脱身,谁料转身就瞧见齐伯站在房门口,已不知看了多久了!
陆启沛的心弦瞬间就绷紧了,不仅仅是出于做坏事被抓包的心虚,更是出于本身的畏惧。
是的,陆启沛畏惧齐伯,哪怕这个老管家在她们姐弟面前从来恪守礼仪,但有些人天生就是让人畏惧的。无论是幼时他对她们严苛的管束,还是长大后他表露出来的掌控手段,包括这位管家背后隐约透露出来的未知势力,都让陆启沛本能的想要远离他。
正因为不想面对齐伯,她之前才会选择第一时间来看陆启成。又岂知如今的陆启成状若癫狂,她也到底没能避开齐伯的盘问——如今看来,需要盘问她的恐怕还更多了。
陆启沛薄唇抿得更紧了,一双英气的眉头也在不知不觉间紧蹙。
齐伯却是看也没看昏睡的陆启成,神色间更不见半分异样,只径自对她道:“少主的伤势还需静养,小姐还是先出来吧。”
陆启沛深吸口气,没有拒绝,只是在抬步的那一瞬间,浑身的肌肉都绷紧了。
两人出了房门倒没走多远,事实上陆启成的院子很安静,除了两人连个仆从也无。只不知是真为了让伤患安心静养,还是人都被齐伯打发出去了。
短短时间内陆启沛想了许多,所以她先开口了:“阿成他似乎受了刺激,我制不住他,便只能先将他打晕了。”说着顿了顿,问道:“他脸上的伤……能治好吗?”
齐伯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答非所问:“小姐不必如此紧张,少主是少主,你是你。”
这话的意思很明显了,他并没有打算听从疯癫的陆启成吩咐,真在陆启沛的脸上添一道疤。可这话同时也让陆启沛不解,因为在重生前濒死的那一刻她就想明白了,自己根本就是作为陆启成替身被培养起来的。但既然是替身,两者又怎么能不一样呢?
陆启沛眸光闪了闪,不敢让齐伯看出究竟,只蹙着眉说道:“这我自是知道。阿成他也不过是一时接受不了,这才口出妄言,等他清醒了自己也会明白不该。”
这话与之前陆启成的癫狂对比,听起来简直天真,可这也正是作为一个姐姐该表现出来的宽宏大量,更是原本的陆启沛会说的话。因此齐伯并没有怀疑什么,他只是低头沉思着。
陆启沛不知他在想些什么,可短暂的静默依旧会带来压抑,因此她只稍等了片刻便又开口道:“齐伯,阿成的伤势如何,你还未与我说。”
齐伯的思路被打断,倒也没有着恼,不过提起陆启成的伤势他也少见的露出了一抹忧色:“少主的腿摔断了,不过大夫诊治过后倒也无碍,养些时日便好了。只是少主脸上的伤……小姐也看到了,这伤恐是为人暗算,不好痊愈了。”
这是最让齐伯忧虑的。明知陆启成的脸伤是被人暗算了,可是谁暗算的他们查不出来,什么时候动的手,在哪里动的手,是不是伤后用药出了问题,他全然不知!
这种感觉,就仿佛有个敌人藏在暗处虎视眈眈,你却毫无所觉……
齐伯感觉糟心透了,陆启沛却不由得生出了各种猜想。然而无论她怎么猜,都不可能猜到陆启成的伤是祁阳动的手,更不可能猜到如今的陆府还有暗卫在盯梢。
祁阳也觉得很糟心,她都做好人出京一跑三千里的准备了,谁知那人竟兜兜转转又回了狼窝!
陆府是什么龙潭虎穴吗?并不是。可对于陆启沛来说,那却当真不是什么好地方了,因为那里住着一个狼子野心的人,而这个人偏偏对陆启沛影响极大。
祁阳不知道前世陆启沛究竟是出于什么样的心态,决定替陆启成代考春闱,又是在什么样的心态下与她谈婚论嫁,可重来一回,她显然不能再任她重蹈覆辙!
是夜,春闱期间的好天气似是终于用尽,一场细雨笼罩了整个京城。
景晨宫中的灯火久久不熄,祁阳站在窗前,任由夜风吹拂起细碎的雨丝穿过屋檐扑在面上,身后的烛火也因那一阵夜风摇曳几番……灯火闪烁,面上轻寒。
此刻的寝殿里只有祁阳一人,芷汀与值守的宫女都被她早早打发了,然而宫殿的主人尚未安寝,整座景晨宫自然也是随之清醒着。
也不知过去多久,烛光又轻轻的跳动了一下。
祁阳转过身,对于殿中忽然出现的黑衣人半点儿不觉意外,只淡淡扫一眼便问道:“如何了?”
黑衣人正是祁阳手下的暗卫,祁阳已经等他许久了——若非她如今尚未出宫建府,晚上亦不得在宫外留宿,只怕这会儿都亲自去陆府走一趟了。
好在暗卫带回来的消息还不算太糟,至少能让公主殿下今夜得以安眠……
一个时辰前,陆府客院之中,齐伯再一次踏入了陆启成的卧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