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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嗯?”时瑞抬起头,对上陈一茫的目光。
    “我……我的数学,就算了吧,”陈一茫连忙垂眼,老实道,“有那个精力,不如拿去补文综。”
    “你这小孩。”时瑞又笑了笑。
    陈一茫喜欢听他这样说。只有在时瑞面前,他觉得自己完全是个小孩——就像时瑞以为的那样:家境优渥,饱受溺爱,因此也有着富二代小孩的毛病,贪玩,挥霍,不思进取。
    “上次你说想学美术,”时瑞又问,“和家里商量得怎么样了?”
    “爸妈都同意。”陈一茫说。
    “唔,但是转艺术生需要家长签字的,他们最好能来和我面谈一下。”
    “他们……”陈一茫只好继续为自己圆谎,“明天就去洛杉矶出差了,一时半会回不来。”
    “这么忙吗?”时瑞想了想,“那你今天回去叫家长签一下意向书吧,明天带来。”
    “好,”陈一茫捏紧了手里的课本,“谢谢老师。”
    走出办公室,陈一茫才发现自己的牙齿细细地哆嗦着,大概因为紧张。他真怕时瑞接着来一句“那让家长和我通个电话也行”——他上哪找人假扮家长?
    学美术完全是他自己的主意,他的文化课实在太差,想上大学,似乎只能走特长。思来想去,美术是最合适的。
    竟然有这么一天,他会认真考虑起“上大学”?
    都是因为时瑞。因为时瑞说,多少还是要读大学的;时瑞说,你的脑子又不笨;时瑞说,这次排名进步的话有奖励;时瑞说,陈磊你再不做数学作业就去门口站着。
    时瑞一定想不到吧?就算他训斥他,他也很开心。那种感觉像是左侧的胸膛里塞进了一只气球,很满又很轻盈。
    “然后呢?”那个从同志交友群里主动私聊他的网友追问,“你们在一起了吗?”
    “怎么可能,那会儿我们只是师生关系,而且,我不知道他是弯的。”
    “他是弯的???”
    “对,”陈一茫打字手指悬在键盘上,停顿片刻,像是鼓起很大勇气才承认的,“后来我才知道,他也是弯的。”
    可是后来,他宁愿没有这个“后来”。
    从高一下学期到高二下学期,时瑞给他们上了一年多的语文课。陈一茫听说班里有女生给他写情书,不知是真是假,当然也不敢问。直到期末考试结束的那天,在班里做大扫除的时候,他偶然拾到一张明信片——带着股幽幽的油墨味,像是从某本书里掉出来的。明信片上只写了两个字:时瑞。字迹很娟秀。
    陈一茫实在憋不出了,跑去拐弯抹角地问:“老师,你读大学的时候很多女孩儿追你吧?”
    “怎么,”时瑞笑着看他,“有女生追你,跟我取经呢?”
    “不是……不是,”陈一茫立即窘迫起来,“我就随便问问。”不过他也的确收到过隔壁班女生的表白。
    “想问什么就直接问。”时瑞翻开一沓语文试卷,漫不经心地说。
    那是夏天的午后,重庆的夏天过于闷热以至于把人的思维都变慢了,蝉鸣一阵高过一阵,更是吵得人头脑发昏。也许因为夏天的缘故吧,他竟然真的问出了口:“如果有学生给你表白呢?”
    “师生恋违反学校规定,违背师德。”时瑞不加思索地说。
    “但是学生毕业之后就不是你的学生了。”
    话一说出口,外面蝉鸣停了。
    ——也许没停,只是他自知失言,吓得大脑空白,什么都听不见了。
    时瑞缓缓扬起脸,目光笔直地看向陈一茫。
    他说:“你想得太多了。”
    从他扬起脸到说完话,这个过程大概只用去不到五秒钟。
    可是这五秒钟极其极其极其缓慢,像一场没有尽头的审判,陈一茫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撑下去的。
    “那我先回家了。”最终,他落荒而逃。
    “你觉得他知道你的心思了?”网友问。
    “有可能。”
    “啊,那后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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