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如周亭所料,周嘉平口中看了半宿的文件也不过是两摞纸罢了,其中一摞已经圈圈画画写满标记,很显然读得差不多了,周嘉平拎起另一沓文件,丢到周亭面前指指沙发:“就坐那看吧。我处理点别的事——调查局传了些消息来。”
周亭接了文件坐到沙发上,凝神开始读文件,勤务兵给周嘉平周亭端来了热茶,周嘉平坐在办公桌后,心思全不在文件上,他一会儿看看搪瓷杯里银针般立着的茶叶芯,一边看看周亭毛绒绒的后脑勺。
待会儿拎他去理发。周嘉平心想。他低下头来翻开资料,又取了钢笔执在手里,端得是一幅认真严肃的姿态,可凑近了看他面前的资料,好家伙,墨点点得乱七八糟,一看就知道他的注意力根本不在资料上,再仔细一看,乌七八糟的文件右上角,没头没尾地写了个蝇头大小的字。
好。
周嘉平也发现了自己的心不在焉,他端起茶水喝了一口,盯着那个好字看了半晌,一伸手把文件揉皱了丢进废纸筐里,纸张的稀哗声响引得周亭疑惑地回过头来,周嘉平笑着冲他摇头:“没事。”
于是周亭又转回去,周嘉平看了半晌周亭黑不溜丢的后颈,无声地笑了。
真好。
——
日子若就这般持续下去,那倒真是圆满。周嘉平这样觉得。
可没想到才没过多久,周嘉平就开始觉得不舒服了。
他不喜欢周亭望向小安时那种又软又涩的眼神,不喜欢小安和周亭聊文学时歪着头轻笑的样子。
对,他不喜欢小安和周亭聊那些他没有读过的书和诗篇,什么雪莱拜伦歌德这些那些,他和他的女人他的弟弟坐在一起,可他却像个局外人!但为了这点事生气未免也太没肚量,所以周嘉平从不表现,他们谈诗,他就在旁边看报,一个字一个字,一张纸接一张纸,周亭为什么没注意到他很久没说话了?小安为什么没发现他一页报纸看了快二十分钟?
周嘉平不是会把心事藏着不说的人,这一日小安出门逛街,周嘉平拉了周亭回房,直截了当问道:“你和小安是怎么一回事?”
周亭一惊,连忙开口辩解:“什么也没有!哥!你看见的,你不在的时候……”
是,周嘉平知道,周亭从不在周嘉平不在家时跟小安有半点接触,但这也让他心生不悦——身正不怕影子斜,心中有鬼才觉得道士处处画符!周亭在避讳什么?倒搞得他周嘉平像个恶人一样!
“我知道。我没问这个。”周嘉平说,“你是不是还喜欢她?”
周亭否认不了,他动了动嘴唇,最后有气无力地说:“我不会再……再做不该做的事了。”
你现在就在做不该做的事。你离她远点。一个声音在周嘉平脑内阴恻恻地响起,但他刻意无视掉了,反而若无其事地说道:“做了也没关系。”
有关系。那个声音说。没关系。周嘉平告诉自己。
“妾而已……”
“闭嘴!”周亭霍地站了起来,他垂在身侧的手直发抖,眼眶发红眼角几欲撕裂:“你不可以这样说!”
又来了,又来了。周亭想起他离家出走前和周嘉平的那场对话,他后背发冷头脑发热,周嘉平怎么可以说这种话,怎么可以又说这种话……
“她说你对她的好她还不完……她说她绝会不离开你……你怎么可以说这种话?”周亭冲周嘉平大喊。
早在周亭喊出那句闭嘴的时候周嘉平的怒气就已经达到了顶峰,他抿着唇一语不发,听完周亭整句质问,这才冷笑一声:“为什么不能?和丈夫弟弟乱搞的人又不是我。”
周亭全身血都凉了,他脸色煞白,往后退了一步颓到椅子上,他想拿起桌上的茶杯喝口水,摸了两次都没抓稳把手,周嘉平又笑一声,带着某种恨意,他再次开口说道:“我说了什么?她只是我买来的妾,我就是想把她再转手送给别人也没事。”
“再说了,我这不是顺遂你们的心愿吗?”
他每说一句,周亭的脸色便更差一分,奇怪,周嘉平本该感到快意的,可他只觉得喘不过气,觉得心脏像被冰手攥住,一泡滚烫血水冻成冰碴子,每一下蹦跳都发痛,他下意识想抬手松松衣襟,抬了一半又放下了。
“不要这样说好不好?”周亭抬起头哀求地看他,“哥,不要这样说……你和她好好过好不好?我只想你们好好过。”
“为什么?”周嘉平问。
“因为我爱……”一股大力死死地扼住了周亭的咽喉,他后面没说完的话被骤然掐断,呛得想要咳嗽,可他只发出一些嗬嗬的气音,胸腔传来的压迫感很快令他眼前发白,他听见自己动脉的跳动声,以及周嘉平冰冷无比的声音:“把你的话给我收回去。”
周嘉平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对这句话的反应会这么大,他只知道自己不想听完这句话,不想听见那个字,不准说,不准说,绝对不准说……
周亭憋着气挣扎起来,他掰周嘉平的手,掐他的手臂,他只在周嘉平的手背上留下几个月牙般的指甲印,他又蹬腿踹他,周嘉平一把捞住他的膝窝往前一推,把他左膝摁得顶在自己胃部,又向前一步别住他的右腿,整个人卡进他两腿之间,彻彻底底把周亭制得动弹不得,周嘉平冷着脸,又说了一遍:“把你的话,给我收回去。”
周亭只觉得左腿韧带疼得几乎要断成两截,还喘不过气,真的喘不过气,他拼命地呼吸,呼吸,呼吸,氧气还是不够,眼前的白光闪成一片,周嘉平的脸开始模糊,摇晃,左边是周嘉平,右边也是周嘉平,上边,上边怎么是小安?他笑起来,他松开抠着周嘉平手背的手,转而向上伸去:“小安……”
周亭的胃重重地挨了一拳,他疼得甚至发不出声音了,只半张着嘴咻咻喘气,嘴唇血色全褪,淡得接近肤色,眼底却布满血丝,他哑着嗓子吐出几个完全被撕碎的字来:“……任何事。”
周嘉平没听懂他在说什么,稍稍松开掐着他喉咙的手,问道:“什么?”
“任何事。”周亭抬起头来,他努力让自己的视线重新聚焦在周嘉平的脸上,那张与他相似的脸上,“我会为她做任何事。”
“你甚至养不起她。”周嘉平说。
“我会养得起的,”周亭抬起头来,“我会的。”
“你知道她的手表多少钱吗?你知道她的玉镯多少钱吗?”周嘉平讥讽道。
“这是你给她买的,不是她要的。”周亭说。
这么说来反倒是他的不是了?周嘉平气得几欲发狂,提声吼道:“你知道她养病多少钱吗?”
周亭终于安静了一会儿,又听轻声说道:“但我爱她。”
他还是听见了。
凭什么?凭什么周亭能这么坦然地说出他爱她?明明小安是他的!他的!
某种剧烈的疼痛揪紧了周嘉平的胸腔,他太愤怒以至于看不清疼痛的原因,他只想让周亭也疼,他冲周亭吼道:“她只是个妓女!”
“她是妓女!”
周亭终于有了反应,他抬起眼,嘴唇嗫嗫地动着,吐出的气息喷到周嘉平手背,轻得像一片羽毛,周嘉平努力去听,终于听清了,周亭说:“我只恨不能替她。”
周嘉平脑袋轰一声炸响,他抬手抽了周亭一耳光,响亮的巴掌声没能把让周亭清醒,也没能让周嘉平清醒,周嘉平在周亭的瞳孔里看见自己愤怒到变形的脸,他听见自己的怒吼:“替她什么?替她接客?替她挨操?
“一切。”周亭说,
“好,”周嘉平说。“很好。”
周亭被揪着衣领扔到了床上,他的头磕到了床柱,眼前乱闪的金星让他看不清压下来的阴影,听不见衣物的撕裂声,直到周嘉平的手按在他的小腹,他听见哥哥的声音压着一种令人恐惧的热度响起:“你不如先体验看看。”
周亭仓皇地伸手要挡,刚抬起就被人攥住了手腕用什么东西捆住——周亭扭了好几下,才从那触感分辨出来,是周嘉平的腰带,那条在打屁股时绑过他的腰带。
他想踢他,下一瞬周嘉平就跪压住了他的小腿骨,骨头濒临断裂的疼痛感使他发出一声长长的哀叫,这声音没有换得周嘉平的同情,周嘉平冰冷地注视他满眼泪花的幼弟,你自找的,这是你自找的。他心想。
周嘉平撕开周亭的衣服像撕碎一张不甚重要的废纸,周亭赤裸的胸膛在空气中起伏,肉红色的两点在白衬衫下若隐若现,周嘉平没有兴趣,但他想让周亭认识到自己的错处——他怎么敢说他想替小安经受这一切?他以为自己知道什么?
他像揉女人的胸脯一样揉周亭干瘦的胸膛,几个月的农村生活掏空了周亭,他摸起来又热又硬,骨头的形状沟沟坎坎,心脏的跳动近在咫尺,乳头毫无反应,周嘉平毫不在乎,他用指甲掐他,用指腹搓他,甚至伸出舌头舔他,周嘉平尝到皮肤的咸味,听到周亭咬牙切齿地叫他混蛋,周嘉平突然笑了,他撑着床抬起头来,他向周亭笑:“叫我爷。”
周亭当然不会这样叫他,他叫他人渣,败类——周亭实在不擅长骂人,这张漂亮的嘴只用来吐出诗篇,而不是粗俗的话语。
舌苔和奶头接触的那种触感使人毛骨悚然,怎么说好呢,又软嫩又粗糙,又烫又湿,又……周嘉平舔得太久,周亭的后腰猛地一弹,胸部高高挺起,向是往周嘉平嘴里送去一样,周嘉平的笑伴着热气又吐到被舔得亮晶晶的乳头上:“你现在的反应和她很像了。”
“她喜欢我这样。”周嘉平的舌尖绕着乳头打了个转,指尖点在两乳之间,轻巧地向下滑去,在性器上几分卷着阴毛打转,指腹碾着,揉着。
“还有这样。”周嘉平吮了乳晕一口,指尖再次向下,漫不经心地略过阴茎,转到后穴的位置,在入口处浅浅试探。
周亭终于开始害怕了,试图推周嘉平,想把两腿并拢,他说哥你疯了,他说停下。
周嘉平亲了亲他的下巴。
他说:“你猜小安喊停的时候,有多少人停?”
他收回手,他解开裤链。
阴茎插入周亭体内的时候周亭没有发出一点声音,他只是看着周嘉平的脸,周嘉平的眼睛,他感到荒谬,他甚至想笑。
于是他这样做了,他胸脯亮晶晶的,乳头被他哥哥啃得发肿,下面插着他哥的鸡巴,他笑了,笑得直咳嗽。
周嘉平伸手捏住他的下巴,拇指按进他嘴里,指腹抚摸他的舌苔,周嘉平说:“她不会扫兴。”
他真的把他当小安对待。周亭的荒谬感更甚,他觉得痛,但不知为何,他更想笑了,可后穴撕裂的剧痛让他很快无法发出笑声,他眉头皱成一团,整个身体被扯成两半的疼痛使周亭不自觉地想要逃离,他的腰不受控制地抬起,周嘉平伸手按上他的耻骨,毫不留情地拉近自己,软热的腔道无助地收缩着,黏膜润而烫地裹上他的性器,周嘉平喘了口气,开口说道:“你下面和她一样润。”
润吗?周亭茫茫然地往下看去,他感觉不到丝毫快感,性器萎靡地软成一团,顶在周嘉平的小腹,他的腿被周嘉平架起,大腿内侧神经质地抽搐,似乎的确有液体一股一股涌出,周亭惊奇地睁大眼,他什么也看不见,但很快,他闻到了。
血腥气。
他在流血。
周亭内心一片死寂,他感觉到周嘉平的呼吸,又沉又湿地喷在他的颈侧,他小声说:“哥,我好痛。”
他没有听见回答。
周亭转过头盯着桌上的油灯,火苗一明一暗,闪烁摇晃间他回到过去,那时周嘉平也才十七八岁,而他,他还不足周嘉平腰高,学校高年级的小混混嘲笑他无父无母,他和他们打架没打过,满身是伤地回到家,周嘉平搬水泥搬了一整天,用满是泥点的手抓着他的肩膀问他怎么一回事,他不肯说,只说自己要写作业了,周嘉平用好话劝他,威胁他,用尽办法都没能让他说出原因,他只是一个劲重复自己要写作业了,最后周嘉平松开他让他去写,他坐在油灯前,也是这样一明一暗的油灯,他写了好久好久,周嘉平坐了好久好久,最后他说,哥,我好痛。
那天周嘉平抱着他大哭一场。
现在呢?
周嘉平抓着他的腰,手臂用力把他翻了个身,周亭的脸埋进枕头里。
奇怪,他说出那样的话,做出那样的事,可周亭还是不恨他。一点也不。
但是周亭累了。
周亭不再挣扎了,他安静地等这一切结束,他等啊等,等到痛变成了麻,等到皮带咔一声解开,等到被塞进被子里,等到门啪一声关上。
他闭上眼睛继续等,等到门啪一声打开,他没有睁眼,直到一只手搭上他的额头,一滴泪落在他的下巴。
“对不起。”小安说,她眼睛里含着泪,肩膀细细地颤着。
“你道什么歉?”周亭笑了,他拉下小安的手,小安想回握住他,可他很快松开了,“是我要心动的。”
“不是……”
“是我要心动的。”周亭说。他望着小安,神情很平静,仿佛什么也没发生过,这只是一个普通的晚上。
小安却哭了,她边哭边问:“你为什么不早点出现?”
“你甚至养不起她!”
“你知道她的药多少钱吗!”
“你知道她经历过什么吗?”
周亭想起周嘉平的话。
的确,他什么也给不了她。
“因为那样你就遇不到哥了。”周亭回答。
“他比我好。”周亭说,“你和他好好的。”
陈幼安伏在周亭枕边,肩膀耸动起来,呜咽闷在臂弯里。
“没事的。”周亭说。
他转过头看向窗外,天黑透了,借着月光依稀可以辨出院子里的石椅上坐了个人,烟头的红光一明一暗,定格在月下,久久没有抬起,久久没有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