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巉依旧紧绷着不松口。
复玄无奈,只得使了一个安神咒,在林巉昏睡过去后,他在抽出自己的手时,还不忘细致地擦去林巉嘴角的血迹。
自后来林巉醒来起,他便再也没有跟复玄说一句话,视线也从来不停留在复玄身上,犹如看不见复玄这个人一样,总是一副淡漠倦怠的模样。
这几日早已习惯林巉忽视态度的复玄无奈地叹了一口气,他垂下眼,手下的紫毫快得几乎要飞起来。一刻钟后,他终于处理完案上所有的文书,他起身走到屏风后,取来一件大氅,走到林巉身前,将大氅披在林巉的腿上。
“这几日有雨,寒气略有些重,师父……”
他那一句话还没说完,刚搭在林巉腿上的大氅便被林巉整个掀了起来,连带着林巉手里的那册书卷,都被一齐甩到了地上。
复玄看了看地上的大氅与滚乱的书卷,再转回目光看向林巉时,林巉却早已经闭上了眼睛。
“师父。”他轻缓出声,意料之中没有得到任何回答。
复玄静默了片刻,他眸色深深,良久后他拢着宽大的袖袍,缓缓抬手轻抚上林巉的眉末眼尾,林巉立时紧紧蹙起了一双眉,任凭复玄怎么抚,都抚不平。
复玄的手依旧像以前那么温暖,可在被那双手抚上眉间的一瞬,林巉却只觉得冷到了骨子里。他侧过了头,想要躲开那只过分温和而又寒凉的手,下一刻,他却察觉到有两只手指捏住了自己的下颌,将自己的脸掰正,一个温软之物随即贴在了自己的唇上。
林巉猛地睁开眼睛,只看见复玄如墨似的眼睫在自己眼前放大。他惊骇地想坐起身来,可刚起了些许,就被复玄捏住肩膀,又把他摁了下去。
金榻虽坚硬,可上面却细致妥帖地铺上了厚实柔软的狐裘,因而林巉就算被复玄摁在金榻上也没有感觉到丝毫的不适。
他的下颌被捏着,被迫仰起头与复玄唇齿纠缠。林巉的手紧捏成拳,奋力推搡着身上的复玄,可他已经被封锁了灵力,再怎么用力推搡,复玄也未动分毫。
不知过了多久,恍惚间他觉得复玄终于松开了他。
“师父……”他听见复玄埋在自己的肩上闷声道:“我不想惹你生气。”
“但只有这样才不能让你无视我。”复玄轻轻摩挲着林巉的艳丽的唇色。
他看着面色苍白,双目通红的林巉,只觉得胸口处似火烧一般煎熬,他握着林巉怎么捂也捂不暖的手,低喃道:“师父,我心里难受,你看看我……”
明明如今他已占尽主导,此刻却弱势得像自身的命脉都被林巉捏在手中。
他快疯了,他真的快疯了。没有人可以救他,只有一个林巉,自始至终,都只有这一个林巉能救他。
他看着他,眼中尽是濒临绝望的哀色。
“我是你师父。”这一抹哀色映在林巉的心间,终于让他那总是挺得极直的脊背忽然略微弯了下来,良久后,他道:“养你教你二十年的师父。”
“你如此,便是伦理不容,违逆天道。”林巉看向复玄,眼中竟似有凌冽水光。
“昕白……”良久后,林巉出声道,他已经许久没有叫过这个名字,这两个字落到复玄的耳中时,复玄不由得愣了愣。然后他听见林巉继续道:“你放我走吧,好好做你的妖界之主,若你日后想明白了,放下这些违逆心思了,我还是你师父。”
林巉看着从小被自己放在心口上护到现在的小徒弟,脸色苍白无血,他缓缓抬起手想要像以前一样摸一摸他的头,指尖却微不可见地颤抖着。
复玄沉沉地看着他,方才眼中的哀恸与煎熬仿佛烈日下的水渍一瞬消逝,连丝毫的痕迹都没有留下,他眉目沉静,仿佛刚才的一切都是林巉的错觉。
在林巉的手即将碰到复玄额发的前一瞬,复玄抬手握住了林巉的手腕。
他将林巉的手缓缓拉了下去。
他的神色很冷,如同玄湖凌冽下的冰层,他用这林巉从没见过的陌生神色看着林巉。
林巉不知道复玄为什么忽然会变成这个样子,对危险极其敏锐的他不由得往后缩了缩。复玄垂眼看着他,一只手轻轻抚上他的脸,指腹沉默地摩挲着林巉耳边的鬓发。
林巉不适地向后躲了躲。
“师父,你总让我明白对你示弱没有任何作用。”他轻轻笑了一下,却冷得让林巉浑身都警惕起来:“就算我跪在地上求你,甚至死在你面前,你都不会看我一眼,是吗?”
“你说我伦理不容,违逆天道,可我从来就未曾畏过这人言,惧过这天地。”他紧紧盯着林巉,像是要把他的皮囊都看穿,好直直地看进林巉的那颗密不透风的心里去。
“什么妖界之主,我从来都不在乎。我做这一切只是为了能够并肩与你站在一起,而非永远被你护在身后。”
“难不成你还能关我一辈子?”复玄的一字一句,只直直往林巉脆弱的心神上戳。林巉咬着牙,他的手抵在复玄的肩处,亦是死死地看着复玄。
“师父既已知晓我的心意,自然知道一辈子我求之不得。”复玄眸色沉沉,神色间竟没有丝毫戏谑的意味。
林巉紧紧咬着牙,他抬起眼毫不躲闪地对上复玄沉静的目光,两人目光碰撞在一起竟犹如对抗,屋中气氛一瞬凝滞下来。
“师父厌恶我吗?”半晌后,复玄忽然开口道。他看着林巉,眼中神色依旧如迷雾笼罩一般让人看不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