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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六月,毕业答辩,之后就是毕业照、学位授予仪式以及毕业典礼。
    学位授予那天,着学士服,拿学位证,由本院院长拨穗并合照。
    朱婴僵着脖子站在院长旁边,生怕学士帽一不小心又掉。合照完拿着学位证小跑走下台,心里才微微松一口气。
    学位授予很快就结束了,出门看见钟映在门口柱子前玩手机,因为头低垂脖子微微显出骨头。
    “你怎么来啦?”朱婴走过去。
    钟映收起手机:“围观一下你的毕业仪式。”
    朱婴无可无不可地笑笑。这个学弟是越来越得寸进尺了,连学姐都不喊。
    没隔几天钟映发给她一张照片,是她学位授予那天跟院长的合照——照片里她微微笑着,没有想得那么局促,比朋友帮忙照的好看很多。
    这份好意让人开心又难过。答应他没过几天朱婴就后悔了,她本来设想的恋爱只是多一个作伴的人,可以一起吃饭学习玩耍,但现在这些额外亲密的好意让她感到有压力,好像自己是一个卑鄙的人,享受好意却不付出。私人空间也受到挤压。
    朱婴不知道钟映到底喜欢自己什么,甚至一度怀疑他是不是像电视剧里演的那样跟朋友打了个赌?
    天气越来越热。
    在朱婴在校的最后一段时间里,两个人偶尔去看看电影逛逛街玩玩游戏,反正就是情侣经常做的那些事。
    七月很快就到了,大家开始忙着收拾东西,能卖的在二手群里贱卖,能快递的快递回去。
    朱婴收拾东西的时候发现多出来很多不符合自己审美风格的小玩意——玩偶啊,吃饭送的小公仔啊,耳钉啊,还有一些花花绿绿的文具(总觉得他对自己的性格有什么误解),还有一些她随手塞在书架上的出去玩时的票据,以及两件情侣装。
    实用的东西被留下,但这些占空间的小零碎最后也没能处理掉。
    出于对礼物的尊重,朱婴这么告诉自己。
    尚未分手她已经有了设想。感情有时候很脆弱,两个人离得远了,处于不同的社交圈,久而久之没什么共同话题,这份感情就会越来越淡。她觉得他们之间的联系自然消亡的概率比较大。
    理智上是这么想,但心里难免还有点期待,所以最后回家的时候也没能说出分手的话,钟映也没有提。
    就这样吧,朱婴想,自然消亡,不要闹得太难看。
    很多时候不想做出选择,不想抗争,不想太难看的时候,一句“就这样吧”,虽然无奈但好像让自己好受一点;不讲理的时候一句“就这样吧”,自己好像就变成了占理而不得不妥协的一方。
    朱婴取票安检进候车厅。这是一趟短程车,到了地方之后再换乘才能到家。因为是早班,车站里人不是很多。等她上了厕所回来,行李箱旁边坐着一个早几分钟就应该回学校的人,低着头玩手机,脖子上微微显出骨头,皮肤在透过窗户还未大亮的天光里透出一种细腻的白皙。
    “你怎么在这儿?”朱婴走过去推了推他的手臂。
    候车厅很静,让人不想出声打破这氛围。她的情绪也不高。想起今天早上出宿舍时,跟还没起床的舍友告别;下了楼签以前每次放假前都会签的离校签到表,舍管阿姨乐呵呵笑着说“这就毕业啦”;走出宿舍门看见钟映站在灰蓝色的晨光里,沉默地接过行李箱。
    唯一庆幸的是她订了早上的车票,不用一次一次跟人告别,不用做宿舍最后走的那个人。
    她不想把这场告别再拉长了。
    钟映正滑动手机的手指顿住,坐直身体微微伸了个懒腰:“我再送你一程吧,反正闲着也是闲着。”
    检票的时候天光早已大亮,太阳出来了。钟映临时只能买到站票,拉着行李箱跟朱婴走进了车厢,把行李箱放在后面。
    车上人是满的,朱婴按座位号数过去,发现自己的位置上坐着一个男生,旁边靠窗的位置是个女生,两个人应该是一对男女朋友,此刻正亲密地凑在一起说笑。
    “不好意思,这个位置……”朱婴把车票拿出来。
    那个男生十五六岁,慢半拍抬起头,好像因为被打断谈话很不耐烦,不情愿地指了指前排:“咱们换个位置,我在那边。”报了个座位号。
    朱婴接收到了不耐烦的信号一瞬间有点尴尬,这种尴尬就好像不小心踏入了一个比较私密的二人世界,无意间偷窥到别人秀恩爱又被别人发现误会自己是故意的那种尴尬。
    这也只是一瞬间被带偏的感性思维。
    理性就算回归,现在拒绝好像已经太晚。那个男生的位置在左边靠窗,反正只有两站,没必要跟人理论这么麻烦。
    才不是因为对方看起来比较横要吵架的样子让她觉得大庭广众很丢脸。
    身后一只手伸过来把她拉到一边。
    钟映拍拍那个男生的肩膀,说:“换之前问过别人意见吗?我们不换,你让让位置。”
    小男生仰着头看他一眼,看他又抿嘴不耐烦要动手的样子,没说什么站起身走到前排,那边两个人又出来让他进去。
    钟映看她坐下,摸摸她的后脑勺说了声我在后面,就又离开了。
    朱婴有点呆地盯着前面座位上的广告。
    不计较是不想引起争执影响心情,但偶尔计较一下好像还挺爽的耶。
    钟映好像也比她想象中的更可靠,一点也不像寒假时弱弱的需要被呵护的小学弟。一个人不同阶段的差距有这么大吗?
    到站,出站,再准备进站。
    钟映把手里的行李箱递给她,问:“朱婴,你没什么要跟我说的吗?”
    朱婴:“啊?”想说的太多,但不知道该说什么,有的又不能说。
    钟映叹了口气,有点挫败的样子:“行了,进去吧。”肩膀好像都没有原来那么展了。
    朱婴有心想安慰他,又说不出来,车站人来人往的也不好意思做什么(喂),最后只是微微犹豫地抬起胳膊想拍拍肩膀拍散他的离愁别绪。
    结果肩膀没有拍到。钟映稍稍弯腰,头一偏,她平放的手就碰到了他的耳朵。朱婴从善如流,像他之前对她那样摸了摸他的后脑勺,最后才憋出一句:“别难过。”
    “学姐……”钟映没听到想听的话,眼皮微垂盯着她,有点可怜的样子,最后也只是说:“要及时回我消息,别再像以前一样隔很久才回。”
    “我会的。”
    朱婴走进车站,离开他并没有想象的让人放松。她深吸一口气,告诉自己天下无不散之筵席,反正最后都要一个人,踏踏实实向前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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