韶芍喝了点酒,走在马路上悠哉游哉。她把高跟鞋脱了,提着绑带拎在手里。
“我喜欢春天里的小熊,可小熊不喜欢我。”
杨菲在旁边扶着她,听了一愣:“你说什么呢?”
“没——没什么——”韶芍摆手,微醺的脸上扬起了笑容:“我说我喜欢小熊。”
杨菲皱眉,看了韶芍两眼,道:“我送你回家吧,你酒量太差了。”
“嘿,嘿嘿……”韶芍托着下巴看她:“杨姐,不用!我没喝晕的,打车回去就行。”
杨菲也要打的回家,她沾了点酒,开不了车。
她是从分部调回来的,韶芍被分到她手下也才小半年。两人算投缘,相处融洽。她想着明天520情人节,都是单身未婚,便邀约了下班后去清吧小坐。
韶芍是三杯倒,一不小心就喝得晕乎乎的了。
女人在季深璞手下工作时,没人敢当着她老师的面灌她酒喝,入职这些年,虽然应酬不少,酒量却是一点儿都没练出来。
韶芍是离开季深璞后才发现,脱离了男人的羽翼,她要面临的是这样繁琐又肮脏的世界。
“你快回家吧。”韶芍摆手,推着杨菲往回走:“我会努力的!杨姐!我一定,不会比原来差!”
她想说,她离开了季深璞,也照样可以很好。
不会喝酒,可以一点点练;被人不怀好意地握住了手,可以得体微笑着抽出来;没有人再来帮她复盘工作了,她可以自己抱着电脑看回放一点点死抠。
可她没有他了。
韶芍看着杨菲一步三回头,脸上的笑容愈盛。她踮脚招招手,影子在路灯下拉得斜长:“我会更加努力的!”
杨菲倒是不在意工作上的这些琐事,她现在最放心不下是韶芍,走了一半又折回来帮她打了一辆的士。
女人半眯着眼钻进后座,杨菲敲敲玻璃,司机开窗。
“麻烦您把她送到xxx小区。”
杨菲转头,看着目光变得呆钝的韶芍,叮嘱道:“到家了给我打电话。”
“好!”韶芍点头,意识还算清醒。
车窗上升,出租车转了向,淹没进金色涌动的车流中。
“师傅,麻烦去xx事务所。”
“唉?不是要去xxx小区么?”
“不去,不去了,先去事务所。”
韶芍摆手,头倚靠在窗户上。汽车重新调头,朝着事务所的方向开去。
大街上,人潮涌动,到处都是相爱的情侣,手挽着手走在街道上。商场上挂满了流光溢彩的霓虹灯串,柔软甜蜜的情歌从屋里漫到屋外,整个城市都浸在欢愉中。
韶芍看着交错闪过的笑脸,男人的,女人的,靠在爱人肩膀上的,隐在层层玫瑰花瓣下的。
每一个笑容都让人觉得幸福。
韶芍也幸福,520打折,她把家里的物品都购置了一遍。
窗外的景象,从热闹变得冷清。律师事务所门外已经熄灯了,天黑,这栋楼冷肃地矗立在街边,紧锁的大门像个深渊巨口,等着她自己陷进去。
“到了。”
“好嘞!”韶芍拿出来手机,扫码付款:“谢谢您嘞!”
她下了车,在司机错愕的目光下道了:“祝您节日快乐!”转身,又走进事务所里。
和保安沟通了好一会儿,对方见她微微有醉意,差点儿不放人进去。
空荡的大厅里没有声音,白炽灯亮着,地板泛着冷光。
韶芍哼着歌,赤脚踩在上面。
她唱的是什么呢?
林俊杰的《心墙》?跑调的音线中隐隐约约能听出来是这首歌。
大半夜,空荡的律师事务所没有人,韶芍从一开始低着头小声哼哼,到最后越来越放肆。她踮脚跳舞,一双高跟鞋在手里舞得四下乱晃,鞋帮撞击发出脆响。
“你的心有一道墙~啊啊啊啊一扇窗~”
“什么什么遮住你侧脸啊~嗝!”
一个响亮的酒嗝,韶芍捂住肚子揉了揉,做贼心虚地转头看看,发现没有人后,这才踩着有节奏的小碎步跳到电梯前。
她没有去自己的办公楼层,手指停了停,滑到了那个熟悉的按钮上。
韶芍的目光呆愣了两秒,头一栽,身子歪斜着靠着墙壁,对准了那个按钮狠狠按下去。
“唉,打开窗~你会看到悲伤融化~”
“融化~”
“唉,融化不了啊!”
叹了口气,电梯门随之也开了,韶芍停止了自言自语,摇摇晃晃地走了出去。
走廊里空无一人,她把廊灯打开,两侧的办公室都大门紧闭。
“一个,两个,三个……”
韶芍在走廊里扭成了一只大鹅,一路走过,挨个数着办公室的个数。
“是这个!”
韶芍停在了那个办公室面前,上面的挂牌上,清楚地写着“季深璞工作室”。
她也没有敲门,靠着墙慢慢坐了下来。
手指触碰着门板,她觉得自己像是和男人站在了一起。
每天,他走过的这道门,现在就在她身边。
拿出手机,韶芍从列表里翻了翻,找了许久才看见那个名字。犹豫了两秒,她点开,里面的聊天内容还定格在半年前。
“对不起。”
一连串的对不起。
那是把季深璞的工作搞砸的时候,最艰难的一段日子,她在痛苦里不断挣扎,把自己从男人身边亲手推远了。
韶芍翻了翻,再往上就是季深璞给她发的工作任务,时间更加久远。
她的心,稍微抽痛了一下。
“唉。”
韶芍对着屏幕叹气:“我喜欢春天的熊,熊知不知道啊?”
最最喜欢你,绿子。
什么程度?
像喜欢春天的熊一样。
韶芍的手指在屏幕上停留了许久,期间电灯接触不良,闪了又闪。
“应该让人去修一修这个灯泡的,不然老是闪人的眼睛。”
一年前,她和季深璞走在这个长廊上,电灯也是这么闪。
男人点点头,和她一前一后地走。
“季总今天有约,好像是和乔念吧?”
“那必然是乔念,也只有她能把季总约出来了。”
韶芍又想起来了,今天下班前在厕所里听到的对话。她在冲马桶,水流打旋卷进了下水道里,她觉得自己也被一并冲了下去。
韶芍张开手,看了看自己的手心。白嫩的手掌,上面还有一小块血痂,是前几天拧瓶子的时候弄破的。
掌心的纹路清晰,算命的说,她的桃花运不会太差,也不那么顺利。
电灯又闪了两下,她抬头朝窗外看去。
远处的灯火像漂浮的岛屿,最热闹的那一处,他在和别的女人一起吃饭吗?
见面的时候会微笑,在茶水间里偶遇,会问要不要一杯咖啡,复盘的时候,他对着乔念抬头笑,清浅的皱纹堆在眉头。
可以被这样温柔对待的人,为什么不是自己呢?
那他也会在今晚牵着别人的手么?会把菜单推给对方,语气温柔地问道:“想吃点儿什么?”
“季总想要吃什么呢?我不熟悉这家的菜品。”
他会轻笑,手指点着一道其貌不扬的特色菜,细细询问你的忌口。
会是这样的吗?
不会的。
乔念不会说出这样的话,只有她才不敢在男人面前抬头,不敢轻易点菜,不敢吃饭发出任何声响,拘谨地小口喝汤,还未达到七分饱便早早停箸。
乔念会直接说出来,自己喜欢什么。她喜欢这家的菜,更喜欢带她来吃饭的你。
嫉妒心和想象力真是太可怕了,让人反复受着折磨。
囚笼困兽,大抵如此吧。
你看着他温柔地抚过别的猫儿的脊背,把她抱在膝盖上挠着下颌,带她走到床边。
你会脱去她的衣衫吗?会轻吻着倒下拥她入怀吗?一场淋漓尽致的欢爱,你揽着她的背相拥而眠。
可困在笼子里的那个呢?你愿不愿意多看她一眼呢?
她喜欢你,你会知道么?
韶芍的眼睛有点儿涩,纵然她不知道对面的情形如何,可是脑海里,无数浪漫场景都已经演练数次了。她把无限爱意倒背如流,可是每个场景里和他并肩的人,都变成了别人。
张开手心,她看见那块柔软的血痂。
一声消息发送的声音传了出来。
在韶芍没有反应过来之前,她已经下意识地发过去一条信息了。
嫉妒心和想象力,比酒精还能麻醉神经。
她在做一件快乐的错事,这让她着迷、期许又忐忑。
一家高档餐厅,落地窗边的酒桌,点着蜡烛,火苗跳动,优雅的钢琴声吹散掩藏的悸动。
“怎么了?”乔念停下筷子,看着对面男人拿起手机后没有放下,忍不住问了一句:“工作上的事情么?”
季深璞神色淡淡,手指点开久违的对话框,目光落在那条信息上。
是一条小视频,很短,看着像是女人的手。
“不是。”他随意回了一句,手指滑动,点开了视频。
白嫩的手掌握着,虚攥着拳头,她反掌,伸开手指,掌心里是用口红画的潦草小熊。
哭脸,大哭,笨拙得稍显丑陋的熊掌捧着一个大大的红心。
男人看了半天,认出来这是一只熊,而不是一个巨型兔子,轻笑了一声。
他放下手机,没有回话。
手机震动,又传来了一条消息。
两条……
季深璞轻不可见地挑眉,抬头说了一句“抱歉”,拿起手机点开看去。
【老师。】
【我刚刚遇见了一只小熊。】
【我和他吵了一架,你猜他说什么?】
韶芍盯着对话框,只有自己在自言自语。
鼻子一酸,她手指快速敲击着键盘,她想问,你是不是在和乔念一起吃饭啊?你们去哪里吃饭了?你会把她带回家吗?
她有一连串想问的话,不甘、委屈、嫉妒、犹豫,所有的情绪都出来了。
自我感动,自我折磨,像个商品一样被代价估量,她要和别人一起被挑选,她合他心意么?是他想要的样子么?
这样的心动,比丧家之犬还要狼狈。
何至于此呢?
打完最后一个问号,韶芍沉默了,盯着对话框失去了呼吸。她目光平静,把所有的内容都删掉了。
【他说,你在看什么?】
【我说:我在看你。】
韶芍深呼了一口气,对着屏幕自言自语。
【我好喜欢春天里的熊,可是熊不知道我喜欢他。】
发完这最后一句,她就把手机关掉了,连同这些年所有纠缠不清的情绪,无数次在他目光下的心脏骤停,反复猜想、无限心动、持久的酸涩妒意,都跟着聊天记录一起删掉了。
她动作太快,落荒而逃。以至于,那最后一条发来的消息,还没有没看到,便随着抽痛的心动被删除清零。
韶芍看着清空的聊天框,深深吐出来一口气。
“我会努力的!”
“季深璞,当年在国外,那么难我都走过来了。现在也可以,你等等我,不要去喜欢别人。”
韶芍把手机捂在胸口,轻声说:“你等我重新走回你身边。”
你身边有那么多星星,可我还是想要变成离你最近的那一颗。
她眨眨眼,窗台的风把眼睛都吹涩了,想哭的时候泪水也流不出来。
那一条没有被看见的消息,韶芍永远都不会知道。
【你没有去问问他知不知道吗?】
春天的熊,一直都知道。
——
作者有话要说:ρǒ18Gщ..νIρ
愿有情人终成眷属!大家节日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