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还记得她爸爸走时答应她:“我会带妈妈回来的。”
结果,陶华知道消息时是透过新闻上的死亡确认名单。不久后她就接到了她爸爸的电话,他们都没有怎么讲话,陶华一直听着她爸爸哭,直到忘了是谁先断了线。
那天晚上是她短暂的人生中头次失眠。半夜的时候她躺在床上,盯着黑沉沉的天花板,颤抖着等待冗长的夜晚过去。她缩在被窝里咬着牙,害怕会忍不住发出声音而给别人带来更多麻烦——这是她第一次在夏天的夜里听到自己牙关打颤的声音。
就在她快要按捺不住尖叫出来的时候,房门吱呀一声被打开了。她原来悬在半空的心因此重重跳了一下。
“夭夭?”是李藏锋的声音。
你为什么过来?陶华想问他,却半个字也说不出来。
李藏锋没听到她应声,静静地走向她的床边却看见她睁着眼看他,她并没有睡着。
他们在黑暗对视着,过了一会,李藏锋才问她:“你冷吗?”
陶华颤抖着说:“……冷。”
这个时候,那个平日只会跟她吵架的李藏锋竟然给她掖了掖被子,然后伸手进她的被窝中,握住了她的手。
他的手好暖,几乎有点烫。
他们牵着手好一会,李藏锋才看着她的眼睛说:“哭又不丢脸。”
陶华听了这话,莫名地觉得原来在黑暗中载浮载沉的自己,彷佛被甚么牵引着靠了岸。她犹豫地“嗯”了一声,已经带了些哭腔。
这时李藏锋背过了身,小声和她说:“我看不到了。”但他还是牵着她的手。
终于陶华喘了这晚上第一口气似的,她拉过被子把自己的脸盖住,大声哭了起来。
那年他们十一岁。
陶华轻轻踢了李藏锋肩膀一脚,让他赶紧回去。然而李藏锋却没有马上起来,这时她注意到他盯着自己脚踝的眼神,她特别不喜欢他这样看她。因为他那不自觉的﹑渴求的眼神会让她的小腹莫名地有阵热流乱窜,不由自己地悸动。
陶华为了躲避他的眼神,背过身去寻拖鞋,这时李藏锋在她背后大声说:“我在这里打一会游戏才走。”
陶华还没来得及拒绝他,他就走了去客厅然后躺在沙发那个他的专属位置上。只是陶华太了解他了,他留下来根本不是为了赖在沙发上打游戏的。
过了不久李藏锋便装作不经意地问她:“所以说啊……你为什么约那个学长?”
陶华一边把上午晾好的衣服收好一边回他:“他之前帮过我忙,我请他吃个饭而已。”
这时李藏锋又坐不住了,“他帮你甚么了?他毕业后你们还有联络啊?”楍魰在ΗáìΤáňɡSんúщú(嗨棠書щú)。Cοм獨鎵哽薪 請至リ嗨棠書щú嚸C0Mγúε渎絟魰
“偶然吧。”陶华说着又走回卧室把衣服收进衣橱里。
李藏锋又跟了进去,“为什么啊?你到底要他帮甚么忙?”
陶华见他又跟着自己,马上把文胸和内裤塞进衣橱里,然后关上。
“他认识T大的老师,可以帮忙写推荐信。”陶华说着,转过身看他。
李藏锋不过错愕了一瞬,然后满脸的不耐烦。因为他知道陶华根本不会去T大,她是为了自己问的。
“我不用那个学长帮我,我也不需要推荐信。我不是早就跟你说过我不会去T大了吗?”
陶华默了默,看着他烦躁的样子,问道:“为什么……你为什么不去T大?”
这时李藏锋瞪着她,却一句话都没说。
因为他不去T大的原因,他们都心知肚明。
陶华也不知道他们算不算吵架了,只是那天之后他们已经差不多一周没有联系。他们之前还没有试过两天以上没跟对方讲话,所以,这算是吵架吧?陶华想着,进了画室。这天是人体素描的课,老师安排了个模特来让他们练手。
当陶华看到李藏锋走进画室时,她控制着自己的表情,试图不要表现得太惊讶。然后老师跟他们介绍说李藏锋就是今天的模特。李藏锋走到教室的一边,他脱掉了灰色的T裇﹑球鞋和袜子,身上只剩一条浅蓝色的牛仔裤,右边膝盖的位置还有一个破洞。
他的皮肤很白,并不是奶油那样柔和的白,而是像石膏那样的白,令人感到冰冷﹑坚硬﹑难以接近。陶华从他的背后看着他,他的腰身还有少年的柔韧,但是他的肩膀宽阔﹑毕挺已经像一个男人了。这种交错﹑混合的特质让他的身体看来美好得不可思议。
陶华在他转过身前别开了眼。但她还是注意到他的胸肌,还有那逐渐隐没在牛仔裤里的﹑腹上清晰的线条。她低着头,收拾着她的画架。与此同时她并没有错过周围的窃窃私语——她们觉得李藏锋好看。陶华当然知道了,她知道像他这种骄傲﹑倔强又好看的男孩有多容易抓住女孩子的眼球。
接着老师指导着李藏锋摆了个轻松的﹑自然的姿态。在整个过程里,他们默契地没有任何眼神的交流,把对方彻底当成房中象,明目张胆地视而不见。
陶华有时自觉是如此讨厌这个人,当她不愿意理他的时候,他会不择手段地获取她的注意力,而他的方法有时幼稚得像是他只有七岁。于是陶华画了有史而来最差的一张素描,而那个对象明明是她最熟悉的人。结束的时候,她飞快地把东西收拾起来,先于所有人离开了画室。她离开时毫不意外地看到李藏锋被一群女孩子簇拥着。
当她走进电梯时,李藏锋试图叫住她。她在正要闭上的门缝看到他气急败坏的脸,然后她快速地再按了几下关门的按钮,看着李藏锋的脸消失在门后——
活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