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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宫本意树决定的事是不能改变的,除却他从前的怯懦,还有顽固,偏执。他身上毕竟流着宫本家男人的血,果敢强势起来,会吓死人。
    “啪啦”一声,她的行李箱被他砸在了沥青路面上,里面的衣物散落,书本被晚风吹开,纸呼啦啦响,还有一个牛皮纸包也破了口。
    晚玲看到自己所有的东西就被他这样毁掉了,她来到上海,没有寻到爱情,没有完成学业,肚子里还多了个因被不相干的男人用强怀的孩子,她受够了不玩了,要回家居然还被她看作是儒雅有礼的老师欺负了,欺负到她一无所有。
    她从眼底飙出泪来,蹲在地上整理她的物品,歇斯底里地吼叫,“你到底要做什么?你们都欺负我,想我死掉是不是?”
    药包破了,中药散落一地,晚玲把当归一片片捡起来,吹掉浮土,丹参,红花…
    “这是什么药?”
    当宫本蹲下身看到红花的时候,他大声吼问她,“你不是怀孕了吗?这红花是什么?”
    晚玲不理他,眼里噙着泪继续捡,她自然知道这红花的用处,她不想说,谁也不要告诉,就当这半年来的事没有发生过,迫切地想回到过去。
    “孩子是谁的?我问你,孩子是谁的?”
    她的喉咙就像是被什么堵住了,变成了哑巴,她回答不了他的问题。手僵硬在空气中,豆粒大的泪啪嗒啪嗒落在药包上。
    “问你呢?他不娶你,你就不要孩子了吗?”
    宫本撩开她的手,把药包使劲摔在地上,药物四散得到处都是,晚玲哆嗦着手无从捡起,可她还是要捡,她盯着地上的红花,突然把它捡起送进自己的嘴里,再捡起一朵朵继续往嘴里送,他不让她回家,这孩子也终究不能要。
    “你是不是疯了!”宫本说着别人疯,他又何尝不是疯了。他从她手里夺过药,她就再从地上捡起,塞满嘴。
    她不只不想要这个孩子,她甚至都不想活了。眼泪簌簌滴落,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她想起来,是从吕游出现在叶宅见到她的那一刻开始的。
    有一个男孩曾经对她那么好,是她不懂得珍惜。
    “别吃了!”
    宫本紧紧抓着她细小的手腕,抓得那么紧,她很疼,皮肤痛,心里痛,走了那么多路,脚也痛,肚子也痛…
    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睡着了死去了才能解脱。
    晚玲闭上了眼,不再想睁开。
    “喂…喂…”
    宫本将她抱在怀里,她的头向下垂着,如同真的死去了。
    医院输液的药瓶滴滴落着,她没有醒过来,是因为她不想醒过来。宫本坐在她的床边有些神情呆滞。
    他从口袋掏出钢笔,这是她送他的,对了,还有一条羊毛围巾。她是个多么善良的女孩,从奉天来上海的火车上,没有谁愿意給他的妻子让座,只有她。食堂里,她还会送他一盘炒鸡蛋,叫他吃了期待他能强大。她还会默默地学日文,支持他。
    “穗子死了,还不肯回家吗?”
    宫本身边多了个年逾不惑的老人,怀里抱着个睡熟的孩子。
    “父亲。”宫本听到多年未听的声音,可一听见身体还是不由自由地站起来,低下头。
    “外面玩够了,就该回家了。你有应该要承担的事情,也不应该压抑自己的性格。”
    老人把睡熟的孩子交还到他的怀里,默默走近床头看面色苍白的中国女子。
    “女人不过是件物什,想要就得到她。但你知道为什么我讨厌穗子吗?”
    宫本还没问为什么,父亲便继续道,“因为,她想要的太多了。想要得到你唯一的爱,想要过踏实平淡的日子,还想你做一个善良懦弱的好人。现在床上躺着的女人不会也像穗子一样吧?”
    他抬起头微笑着问自己的儿子。
    “不,不,父亲。她根本就不喜欢我。”
    宫本明人笑起来,“不喜欢就叫她喜欢,这才是男人应该做的。搬回家住吧,很多事情等着你来做。”他拍拍儿子的肩膀,再看了眼床上的女人,“舍不得就带上她。”
    阿成出去接晚玲了,席太太和明哲坐在沙发上等了几个小时,墙上的钟表铛铛了好多下。窗外已是越来越黑,叶宅客厅亮起了灯,门被人推开了。
    席太太站起身往门外寻找晚玲的身影,寻了半天,也没看见。倒见到了上次来送狗的叶宅的真正主人,叶章。
    “席太太,真是抱歉,让您久等。”
    叶章拄着拐后面跟着阿成,勉强展开笑脸跟席太太交代。
    “晚玲今天在同学家玩累了,要过一夜,明天才回来。”
    “这样。”席太太没见到晚玲,刚才提着心还以为出了什么事。听见叶章如此说,心安不少。
    “席太太请放心,她去了同学白曈家,白家商行那个白家。”
    明哲也站起来,和叶章点头问好。更哆内容請上:Zpo18.CoM
    “我是席明哲。”他主动伸出手和叶章握手,正式礼貌。
    “是这样的,叶先生,晚玲是我亲甥女,她住在您这儿打扰多时,也是不太方便的。这次我来就是想把她接回去。”
    “明日晚玲回来我和她说,叫她去探望您。”
    叶章瞅瞅外面的天色,“席太太,喜欢喝咖啡吗?我这儿有印度来的,美洲来的咖啡豆,你拿回去煮,尝个味,我现在年纪大了反而喜欢喝苦的。”
    阿成听了音,转身去取。
    “从来没听晚玲说起过她在上海还有个您这样的干爹。”席太太旁敲侧问。
    叶章没有刻意隐瞒,“席太太,您知道吕游吧。”
    “见过一次,说是晚玲在奉天交往的未婚夫。”
    “我和吕家是故交,是吕家托我照顾晚玲的。”
    “这样。”席太太不免沉思起来,似乎几个月没有见到吕游了,或许晚玲嫁给他,倒是一个好的归宿。她愧疚,愧疚自己为了儿子,害得晚玲失了清白。
    “席太太。”阿成把取来的几盒咖啡豆递过去。
    “既然这样,我们就先回去了。不用送了,车子就在路边。谢谢咖啡豆,我也回去尝尝。”咖啡豆并不贵重,席太太片刻思量,收下比较合乎礼节。其实她哪里需要醒神的咖啡豆,她需要的是安眠药。
    明哲发动了车子,转头跟席太太说,“大妈,我怎么有种预感。”
    “什么预感?”席太太脑袋又疼了,揉着太阳穴,她可不希望再出什么幺蛾子。
    “晚玲不会出了什么事吧?”
    “别乌鸦嘴!”她把话呛回去,头越发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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