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曈走过去,瞪着单纯的眼睛,茫然且吃惊。
“白曈。”晚玲整理了睡衣翘起的衣襟,想从叶章腿上站起来。
“你来做什么?”
叶章放开了搂着晚玲腰的手,声音浑厚低沉。晚玲呆呆站在一旁沉默不语。
白曈走到晚玲面前,拉起她的手,“我们可是同窗好友,是不是?”
“嗯。”晚玲点头。
“我有些衣物还在这里。”
“阿成,陪白小姐去取。”
“是。”
白曈和阿成往楼梯上走,问起阿成,“原来叶老板同我退婚,原是看上了我的同窗好友。”
“这,我不清楚。”阿成打开了白曈住过的房间。
白曈打开衣柜,一切照原样。
“晚玲住哪里?”
“晚玲小姐住楼下。”
“楼下不是没有房间吗?”
“是书房改的。”
“楼上这么多房间,为什么要把书房改成卧房?”
白曈收拾好箱子,阿成帮忙提下了楼。白曈突然有心思想去看看晚玲现在住的房间,便趁阿成不注意,推开了书房的门。
入眼的是一片干净的粉白色,窗台飘着蕾丝帘,梳妆台上花瓶插着几支白玫瑰。她鬼使神差跑进去,打开了衣柜,里面挂满了漂亮的洋装旗袍。
阿成见白曈闯进了晚玲的房间,赶紧跑进来。
“白小姐,您的箱子已经放在门口了。”
白曈咧嘴装作不经意,“我就是看看。”
她出去的时候看到晚玲站在门边,似有尴尬。“白曈,我送送你。”
“好。”
白曈笑着又拉起晚玲的手,外人看来两人确是有说有笑的好朋友。
“他对你好吗?”
“还好。”
白曈凑近她的耳朵,“他年纪大了,不行的,每次都要吃药的,要么就用什么印度神油。”
“对了,你知道吗?宫本老师的妻子去世了。”
“什么?去世了?”
“嗯,就安葬在薤露园。”
晚玲听到这个消息,心口一震。后来白曈再说什么她便听不见了。她想起了去年秋从奉天开往上海的火车上,到处为他怀孕的妻子寻座腼腆的那个男人。
他,应该会很伤心吧。
阿成給她的肩上披了衣服,叶章在沙发上吞云吐雾在抽雪茄,“她和你说了什么?”
“没,没什么,就说了学校里的事。”
“她说什么你都不要信,去休息吧。”
“哦。”
晚玲回了房间,躺在软面的蚕丝被里,不知为何,抱着枕边哭泣起来。
上海女子医学院终于开学了,宫本意树的日文课还在继续。他戴上眼镜对着花名册点名。当他叫到陈晚玲的时候,没有听到回应。
他抬头往她常坐的位置看去,是空着的,尽管旁边坐的依然是白曈。
“好,现在开始上课,这个学期的教学目标是能够做简单的日文交流,尤其是在医学方面…”
白曈拄着腮,看讲台上的宫本老师,又看旁边的空位置,笑了。
“少爷,晚玲现在住愚园路的叶宅。”
“叶宅?”
“您可能不清楚,叶章管理着浦江码头的货运,也有咱们药厂的货。”
“哦。”
“我还去了医学院,说晚玲小姐身体不好,已经办理了退学。”
“哦。”
明玄听见周然说她身体不好,学也不上了,恨不得马上出现在她面前把她接回来,和她道歉,可他拿什么理由去接?他现在是别人的丈夫。
“少爷,另外…”周然手里捏着份报纸,不知当給他看还是不看。
明玄拿过报纸,右边显眼的位置,刊登了麦信药厂最新的产品药皂广告。有个穿着旗袍的美丽女人手中拿着药皂歪着头笑着,这个女人,是沈微。
[麦信何首乌皂,黑亮你的头发。]
“是太太和张经理安排的,咱们药厂的皂卖得很好。”
“哦。”
明玄手中的报纸飘落在地上,等周然捡起来,少爷竟然捂住了脸。νρο1㈧.cοм
“周然,你说我该怎么办,怎么办?”
吕游再回到上海的时候已经烟花三月,天气渐渐转暖。不过两三月,已物是人非。那件曾经抱过晚玲温暖过她的皮衣如今是穿不住了。他从口袋展开那封晚玲最后写给他的信。
[游游,请允许我最后一次这么叫你,不要来找我了,十分抱歉…]
“少帅,军务筹备处已经准备完毕。”
有个身穿绿色军装的人向吕游敬礼。
吕游折起信件,把桌上的军函文件交付下去。
“把这些医药物资的情况打探清楚。”
“是。”
吕游当然还记得更加重要的那批货,有了那批货才能换到钱去购买军队必须的药品和粮食。
叶章是在叶宅接待的吕游,他没有告诉晚玲。所以,当晚玲惺忪着睡眼,睡衣松松垮垮见到吕游时,她傻掉了,傻到叫不出他的名字。
“怎么了?不认识了?”叶章帮她系好了睡衣胸前的纽扣,宠溺地搂到自己怀里。
“这是吕游。”
“认,认识。”
晚玲低头不敢去看他的样子,尽管她看到了他对她不再在乎冰冷的眼神。
“不要见怪,自从她怀孕,每天都是这样懒懒的。”
叶章和吕游说,注意看他的表情。
“恭喜叶老板,她很可爱。”吕游称赞起她来,就像称赞第一次见到的陌生人。
“对,对不起,我去换件衣服。”
晚玲逃了,她不想对着这尴尬的场面继续下去,上一次,是在车站,她眼巴巴送他上了火车,然后他说,“等我回来娶你。”而她,同样也在期待着。
她是抹着手背回到了自己的卧房,趴在床上掉眼泪。哭够了就起来翻箱倒柜,找出那枚他送她的,刻着他所有心思的子弹壳。
“叶叔,我这边的运输都准备好了,就差您什么时候发货了。”
“你想什么时候要?”
“自然是越快越好。”
叶章想了想,“安全起见,只能在法租界交易。”
“没有问题。”
“这是定金,剩下的,交易那天现黄金。”
吕游把一张德意志银行的本票递过去。
“留下吃顿饭?”叶章叫来了阿成,“去鸿运楼定几个菜吧。”
“不用了,叶叔,我还有事。”他朝刚才晚玲走的方向看了看。
叶宅的铁门拉开了,车子驶了出去,晚玲趴在窗前痴痴望着。她,不只对不起他,从此以后,也再也配不上了。配不上表哥,配不上明哲,更配不上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