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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私掠船舰队在小仓城发了笔小财,再出海的时候分成了两队。
    八条抽签抽到的私掠船就地转向东方,他们可以自由的在濑户内海,倭国东海岸或任何地方烧杀抢掠,这是法律给私掠船的权利。
    剩下的四十几条战舰、运输船和私掠船继续向北绕行本州岛北海岸。
    四月最后两天,无法无天的船东们在长洲藩居城萩城外海洗劫见岛、大岛、相岛、柜岛等村落,这是毛利家的地盘。
    受到军法严令的船主没敢杀人放火,海岸对面,聚集了九千军势的萩城也奉藩主严令不敢跨海来攻,两边隔着不到十里的海峡各干各的。
    从这儿开始,欲求不满的私掠船队走上歪路,和当年纵横闽浙的倭寇一样,兵力不足的私掠船主开始裹挟倭人。离开长州海岸线不远,船队又在石见国登陆,大家都对传说的石见银山仰慕已久。
    让琉寇失望的是,这地方早已不是五十年前的石见银山,连银山奉行都在30年前撤销了,现在就是个普通天领,有个代官领百十个杂役管着。
    琉人在所谓银山周围只抢到四五千两银子,但他们洗劫了天领内数十村庄,裹挟了近四千矿工和农民,船队登岸作战能力大增。
    从石见国开始,琉寇沿海岸线焚毁出云大社、屠尽隐歧诸岛、灭绝鹿野藩(4万石)、强逼丰冈藩开城,一路沿着中国北侧海岸烧杀抢掠,引起各地大恐慌。
    六月初琉寇奇袭攻破小滨城(谱代,92万石)进入近畿地区,畿内大骚动,百万流民逃离海岸向大阪、奈良、京都等地四散逃亡。
    小滨城被攻破和小仓合战败绩几乎同时传到关东,江户城内流言大起。
    一向对武事不感兴趣的将军德川纲吉大怒,冲突已经远远超过他心目中的底线,琉寇一只偏师占领小滨,那是整个本州岛最向南凹进去的海湾,从小滨城走山路到京都只有120里。
    小滨藩在幕臣里有极特殊含义,首代藩主酒井忠胜是二代将军秀忠(德川家康三子)侍童出身,三代将军家光的傅役(监护人),三十多年的大老(忠胜隐退前人称马下将军),也是这位三代重臣给若狭酒井家挣到备选大老的家格。
    幕府体制下,除了出身决定的亲藩,若狭酒井家已经做到了谱代大名的顶格。
    就是这样的人家,忠胜嫡孙,三代目酒井忠隆被琉寇拿绳子套在脖子上,用马在街上活活拖死,这是赤裸裸打将军家的脸。
    战事已经不是九州一地,先是中国,现在是四国和近畿,整个倭国历史上除了内战,还没有外寇入侵如此之深。
    “诸位大人,政直殿手上只剩六万兵,再不出救兵恐怕九州要彻底陷入琉寇之手。”
    柳泽吉保偷眼看看上手坐着如同木偶样的将军大人,继续说道“若狭一国已经被琉寇屠成白地,据报琉寇军势超过一万五千人,这只贼军马上要进入越前,请诸位议议如何聚兵。”
    兵各藩都有,问题幕府财政窘迫如此,如果发十几二十万大兵开战,财政上立刻会破产。
    戸田忠昌皱了皱眉头“出兵西国最难办的是粮食和犒赏,当年神君破大阪,光粮食就用了上百万石,犒赏发了七十几万石封地。那还只是在大阪,如果远征九州,那要用多少呢?”
    家康第一次破丰臣秀赖于大阪的时候,也是征召全倭国之兵,那时候大阪城下应召而来的诸侯集兵十六万,围攻用了近一年时间。
    那时候还是在战国末年,大阪城里不知道藏着多少征战劫掠来的财宝,给各家大名发犒赏更简单,把参加丰臣氏叛军的大名全部除封,封地转手送给立功的就搞定。
    “那么,忠昌殿的意思就是大家待在江户,坐等琉寇杀累了,抢够了自己离开吗?”
    秋元乔知(谱代,武藏国川越藩主)是去年刚提拔的老中,他要抢这个印象分“如果各位这么畏惧琉寇,乔知愿领一只军去九州。”
    他这话说的有些重,老中阿部正武马上跳出来和稀泥“兵库头大人不要这么冲动嘛,琉寇和当年鞑寇不同,他们不止在一个地方上岸。就算出兵,也要议清楚出多少兵,守哪些地方,光去九州恐怕不够。”
    这话说的很在理,哪怕若狭这一只琉寇偏师也有上万人,真要是沿着海岸线打下去,不知道还会有多少藩要吃亏,当下评定室里好几位大人纷纷点头。
    “诸位大人,忠之有话说。”
    外间的草席上,勘定奉行(注一)水野忠之跪直了身体“琉寇乃国家生死大敌,这时候人人都要为退敌出力,国内三都商人难道不应该报效吗?全倭国三百藩除了出力也要出钱出粮,合一国之力怎么能打不败琉寇呢。”
    这个野心勃勃的奉行抬头看看上手好几位大人在点头,知道自己赌博成功。
    “诸位大人,事后封赏确实重要,到时候可以看看有谁投靠过琉寇,有谁没遵守国家法度,该减的就减,如果罪大就除封。这样才能集国家之力。”
    这是提醒各位大人,正好借着这机会,把外样再处理掉一批,将军家马上有富裕地可以拿来封赏。
    其实倭国历史上三家幕府里,德川家对外样大名下手已经是最狠的了。一百年来,将军家用各种理由除封了至少一百多家外样。
    “忠之殿说的很对。”
    下手的一位留守居年寄(类似江户警备副司令)也表达不满“听说大阪的豪商,有的一家收入能顶十家大名,这样的家族就是国家蛀虫,不清理掉国家怎么能平安呢?”
    幕府时代的豪商是个十分奇怪的阶层,一方面懒政的政府把所有商品买卖和流通全部丢给商人,而且倭国和大清国又不同,他们国内很多行业都不是自由流通交易,一小撮商人可以借助专卖权赚取超高利润。
    另一方面商人阶层社会地位又极低,和大清国的盐商一样,整个就是等着别人薅羊毛的羔羊。
    岂止传统的三都商人,整个倭国已经太平了百年,江户这座没有任何生产,只有消费的畸形城市人口发展到百万,成为世界最大的城市(超过同时代燕京、伦敦和巴黎)。这城市里光武士和武士家庭、佣人就占了五十万人口,就像燕京城里数十万八旗子弟一样,这个人群的超高消费水平催生出巨富的江户商人。
    作为一个传统武士,戸田忠昌对这种尊卑颠倒的世情异常痛恨,他紧跟着跳出来在伤口上撒盐“不光要商人报效,这些年不知道多少商人和琉球人暗通条款,没有商人带路,琉寇怎么能这么清楚国内情形?这次务必要把国内通琉商人、卖国外藩抓出来,该除封(没收领地)的除封,该改易(调整领地位置或增减领地石高)的改易。”
    户田这话意有所指,近几年走私规模这么大,很多蛛丝马迹都落在有心人眼里。幕府也暗中做过调查,很多走私的大户像萨摩、仙台、米泽还有大阪几家巨商,江户都查到过证据。
    但这些大名、巨商在国内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关联面实在太广,江户一直没勇气掀开盖子。
    既然有大佬捅破,马上有几位大人跟着起哄,要求尽快清查内奸,整理钱粮,柳泽一直在偷眼看着上首的将军大人,发现将军在听到这些话的时候眼睛似乎一亮,他知道自己的选择了。
    上首的小姓大声唱到“将军更衣。”纲吉站起来转身向后走去。
    评定室里的各位大人都明白,将军大人这时候离开是不想承担拍板的责任,这很符合历来的倭国政治传统,因此个个恭恭敬敬伏倒在地,齐声颂道“恭送将军。”
    等纲吉走出评定室,房间里气氛稍微轻松些,柳泽吉保开始自己的职责“那么,就请阿部(正武)大人和几位奉行大人(此处特指勘定奉行)辛苦下,今天就算出二十万军势出兵九州的开销,最好能找找当年太阁殿出兵的原件。”
    上手下手四五位大人一起称是,日本历史上唯一一次大规模出兵九州,还是丰臣秀吉九州攻伐(1586年),那时候太阁大人发动了二十万军,用近十倍军势把萨摩藩逼降。
    太阁殿既然干过一次,后人只要照方抓药就好了,阿部正武稍稍低头“呦”(遵命)。
    照猫未必能画虎,最终幕府做出来的预算远不够开支,人家太阁当面打九州,一半军力都是利用的毛利家(长州藩)和四国联军,这两支兵距离九州岛近在咫尺,另一半丰臣本军也是从大阪出兵,那里到九州比江户出征至少近一半。
    这还不是最关键因素,关键是丰臣家的军资当年同样是靠濑户内海输送,而当下琉寇已经封锁海路,别说濑户内海,很快连江户湾都要发现琉寇踪影。
    百年没遇战事的幕府官员们此时远远想象不到,海运输送和陆运输送区别那么大。
    “那么,忠昌殿也要辛苦下。”
    派给戸田忠昌的最得罪人的活,他要带领江户几个大番头彻查国内甘心做琉奸的大名和豪商,只要查清事实,一律严惩不贷。
    “忠昌殿,京都和大阪那边,我会给两位大人去信,让他们务必配合,辛苦了。”
    戸田忠昌一脸的苦逼,这事情牵扯的水不知道多深,真查出来亲藩大名参与要如何处理,就算仙台这种国持大名,这种动乱年月,还敢派上使过去逼人家切腹么,这活不管干的好不好,自己的政治生命差不多毁了,再也不用想老中笔头的事情了。
    “兵库头大人(秋元乔知),请尽快起身去往大阪,近畿的事情要拜托大人。”
    说是全国总动员,九州肯定是不行了,四国也够呛,那边和大阪等地勉强还能通信,但大规模调兵已不可能,所以这次出兵只能以近畿和关东八国为主。
    至于北陆、中国等地也只能适当参与。出羽、陆奥几国(本州岛东北角)还是算了,那边还在江户往北千里外,让他们出钱出粮就是。
    举全国之兵出征,如果前两代将军时代,肯定要将军亲自带队。轮到纲吉这样的将军,那一定是不会出马的。
    到时候肯定要指一个亲藩大名做总大将,毕竟几十万兵让外人带不放心,功劳也没法赏。柳泽这活派的,隐隐把秋元指定为未来的副大将,这是好大的人情,秋元乔知立马躬身接下来。
    要议的事情还不少,还要讨论九州、中国等地败退下来的大名如何处置。
    佐土原藩的岛津忠高这厮就十分恶心,这家伙一路逃到大阪,马上又溜到奈良当了和尚(在倭国,政治人物退隐当和尚是个常用办法),你说你个外样为什么不老老实实死在战场上呢。
    大家议了议觉得这人不能留,这是第一个逃跑的大名,务必杀鸡给猴看看。江户的诸位暂时还不知道,就在大家讨论忠高的当天,又有两位九州大名躲在渔船里往四国逃命,九州的形式离崩溃不远了。
    “小滨藩此次遭此不幸,是不是也要有所抚恤?”
    酒井家三代目虽然不幸死了,运气好的是这家嫡子正好在江户,这样的人家在幕府体制下,亲戚朋友不知道有多少,马上有人开始为若狭酒井家打抱不平,毕竟这家可以说是谱代诸家族的代表了。
    扩大执政会议一直开到天黑,勉强把诸条款梳理了一遍。等笔头老中柳泽大人要宣布散会的时候,水野忠之又有惊人之举。
    “诸位大人,神州三岛(此时没有北海道)皆环海,周围海岸不下两三万里。琉寇有舟船之利可以四处游走,若不能一举尽灭,恐将来反复无穷。”
    这话说的还算客气,潜台词他是想告诉大家,要打就必须要把琉球人打服,要不然恐怕将来倭国永无宁日。
    等大家稍微琢磨琢磨他话里的问道,年轻的奉行继续说道“忠之无上阵杀敌之才,愿孤身入琉寇为使,窥琉人虚实以报。”
    柳泽吉保直直的盯着下手这位奉行,后者用坚定的眼神回望着他。
    就在昨天,江户刚收到大阪城代土岐赖殷传来的消息,他已经遵照文永故事,把三位外交使者,萨摩出产的日奸斩首大阪城下。
    这样的背景下,水野忠之还敢孤身为使去往敌营,他不是赤诚为国之人,就是借机扬名之辈。
    这位倭国权相能在三十许岁做到这个位置上,一方面是将军的故旧,另一方面确实也是个有本事的,他轻轻点点头“水野君真是好胆色,好好去做事吧,我会向将军说明你的忠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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