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进门,最显眼的不是柜台和柜台里琳琅满目的货物,而是一块很大的牌扁,上面写:祖国万岁,下面写:为人民服务。还有几条细则:一
认真贯彻党的方针政策。二
主动热情,周到耐心。三
衣着好坏,买多买少,一视同仁。
一楼卖布的柜台前最是热闹,一群老太太小媳妇挤做一堆,售票员板着一张晚娘脸:“哎,哎,都别摸上去,眼看手不动,弄脏了勾丝了,你们就得买下。”
正准备伸手摸布匹的人,有些讪讪笑就收手,有些泼辣的就驳斥她:“摸摸就能坏,那不是纸片了?不摸摸怎么知道好不好?”说完还伸手在上面乱摸了起来,售票员可能是个新手,刚上班,双颊气得通红,一副不知所措的模样,云妮背着手,看得津津有味。
“一楼卖的都是日用品,小妮,我们上二楼瞅瞅。”大伯对她说道。
两人沿着写满标语的楼梯上了楼,楼上卖的都是些大件高档的商品,云妮不识货就罢了,她大伯眼睛都亮了几度:“自行车,缝纫机,收音机,可惜都是要工业票才能买,不然队里发钱的时候,凑凑钱咱家也能买一台缝纫机,有台缝纫机多好,你们就不再用手缝衣服了。”
“哦,这个就是和红梅家那个一样的吧?我看到红梅妈用过,她蹭蹭蹭踩几下就做好一件衣衫。”
“ 这个叫收音机,这个东西李队长家就没有了,打开之后有声音传出来,可以听唱大戏,可以听讲故事。”
“哦哦,那不和村里的大喇叭一样?”当初听到村里有声音响彻全村,云妮可是吓得不轻,这都比得上大罗金仙的千里传音了。
“不一样,不一样,这个好,这小匣子可以听的东西可多了,他们说可以换台,不想听就换。”云妮配合地露出恍然的神情。一个本地土著和一个外来的土包子聊得热火朝天,一样样看完楼上的商品,然后在售货员不善的眼光下灰溜溜地下了楼。
下了楼,卖布售货员面红耳赤还在和群雌战斗。
出了百货大楼,云妮安慰大伯:“以后我长大能挣钱了,我就给大伯买,大伯,你想买啥就买啥。”
杨秋生乐了:“好嘞,我就擎等着享妮妮的福了。”
云妮微微一笑,淡然不语。
一个车队缓缓驶过去,车上站着的人一排排戴上高帽子,反绑着手,帽上都有字,有些写反动派,有些写牛鬼蛇神,还有些写了资本主义。一个个垂头丧气,但是也有例外的,其中有一个白发苍苍的大爷背挺得溜直,一看就不是常人,但是落在他身上的拳头也比别人多些。
“妮子,这个老大爷是原来德善堂的老大夫,我小时候还让他看过病呢,不知道为啥变成了反动派,你看,那个打人的就是秀丽她二叔,这小子蔫坏,看见他就离远点。”大伯悄悄地告诉云妮。
云妮赞同地点点头,珍爱生命,远离祸害,这在哪个时候都是句名言。
两伯侄慢悠悠地一路逛到了汽车站,正准备上车等开动,这时,哗啦啦地来了一群中学生模样的青年,其中一个个子比较高的问售票员:“头可断,血可流,伟人的思想不能丢。同志,你好,我们是派往和平村大队的知青,这辆是开往和平村的班车吗?”
“海可枯,石可烂,忠于伟人的心永不变。是的,同志,这就是经过和平村大队的车。”售票员淡定地回答道。
云妮暗暗甩了一把汗,愁就一个字,以后就得这样讲话了吗?
时间一到,班车又开始吭哧吭哧地在破路上行驶起来,云妮照例坐上小板凳,这回她对沿途风景的好奇心已经没有了,她上下打量那几个知青,一共八个,五男三女,基本都是十六七岁,男的都戴绿军帽,上面有颗五角星,腰扎皮带,有些还在胸前的口袋别上一支笔,女孩子统一扎两辫子。
和平村和县城之间,其实还有一个镇,叫南平镇,这是个小镇,三日一圩,不是圩日子几乎没有什么人流。
班车缓缓地驶入南平镇,车子刚停稳,就听到车后方传来一阵喧闹声,有声音在大喊:“抓住他,他是个小偷,偷了王太婆家的东西……”
车上诸人还没搞清楚状况,只见车上一个知青把帽子一摘,从车窗一跃而下,一个腾空旋风腿把那小偷撂倒,然后一脚踩住小偷的胸口,前后十息左右,干净利落,一气呵成。
那知青原来是坐在车子最后那排,这么一现身,云妮才发现是个剑眉星目,古铜皮肤的小少年,小少年约十三四岁,眸色冰冷,神情漠然,云妮乍一看,发现他居然有几分大师兄杨云霄的模样,云妮心中暗忖:这男娃是个体修,就不知道这里有没有气修和剑修。
“哗,哗,哗,好厉害啊……”回过神的的围观群众发出了惊叹。
这时追打小偷的人也赶了上来,他们一齐把小偷揪了起来,碗口大的拳头雨点般落在小偷身上。
“行了,行了,别打了,先把王太婆丢的东西搜出来,再把他交给公安,别打死了,还弄脏我们的手。”一个年约五十,看起来很稳重的老者拦住了打小偷的众人。
“ 还没谢谢这位小哥呢,你们是去哪个大队的知青?我是新峰大队的队长韦德昌,要不就去我们大队下乡吧,我们队很欢迎你。”老者伸手想和冷少年握手。
少年扯扯嘴角,给韦队长一个类似微笑的表情就上了车。
这时带队的高个子知青也下到车来了,他握住李队长的双手说:“伟人教导我们:广阔天地,大有作为。李队长你好,我是下乡知青覃向党。”
“伟人教导我们:坚持自力更生,保持革命传统。欢迎你们。”韦德昌也热情地回应。
“刚才抓小偷的,是和我们一起到和平村大队的知青伍再奇,他年纪有点小,今年才十三岁,有什么不对你多包涵。我们要听从组织安排,不能自由散漫,想去哪就去哪,谢谢你的邀请,我们车要开了,有机会再去你们大队参观学习,再见了。”覃向党一长串话像说快板,半点没停顿,一口气说完之后,他一个箭步就窜上了正在发动的班车。
车子缓缓开动,韦德昌只来得及挥挥手,车子就吭哧吭哧开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