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氛一时静谧得非常诡异。
朱悟能伸出的手就那样僵硬着没有收回,沙悟净和孙悟空面面相觑后,却是孙悟空先拍着大腿哈哈大笑起来,身体发颤眼角含泪,那样子竟是要笑得抽搐过去。
“哈哈哈哈猪无能,猪无能!老猪你这辈子的名誉可算是毁了哈哈哈!”
唐三藏不着意地瞥了他一眼,细碎明亮的阳光打在那人身上,金发闪耀,笑容和暖,是正好的模样。他看得大徒儿如此言行放肆,却并未喝止,只摇摇头神情无奈,摸着佛珠轻道了句阿弥陀佛。“施主,我这徒弟的名字乃是佛家之语,非言无能,乃是悟能,先悟后能。受戒成佛之意,你莫要误会了。”
他朝莲九重解释着,小姑娘却神色懵懂,率直地甩了甩头,“什么佛家不佛家的,我只是凡俗之人,听不懂。”
她转头看向孙悟空,这个方才揭下了通缉令的男人,“你们是不是要去找杀缚夷日一家的凶手?我知道一些线索,你们要不要……”她说着,有些犹豫,“要不要,跟我来?”
孙悟空心头一跳,却面色无异地点点头。
穿过一路花柳管弦通衢陌巷,路过不少顶管束带乘马挟矢的男子。几个转角之后,他们停在了缚夷日宅邸前头,牌匾上的书墨文字如蝌蚪游绕,虽看不懂却端的古朴大气,肃穆浩沉。
孙悟空一行人跟着莲九重进了宅邸,庭院所见之处皆是衰败花草,杨柳堆着枯枝,老木弯了树身。孙悟空蹙着眉开口,“你怎么对缚夷日家如此熟悉?”
不仅知道他名字的来历,带路之时脚步也未有半分停顿,想来对此处宅邸很是熟稔。
莲九重面上覆上一层悲哀神色,她摇了摇头,脚尖踢着细小石子。
“缚夷日几年前曾救过我,我便和他结下了交情,不时找他一起玩。日久天长的,自然也就熟悉了。”
原来是青梅竹马。唐三藏点点头,心下几分了然。
那孙悟空在庭院里四处转了一圈,没发现什么新线索,脚下皆是枯枝落叶,虫蚁窸窣爬过,假山上长满了青苔,只有那处废池依旧清水滟滟,泛着明澈涟漪。
转回来时,他正好听见莲九重垂着头满脸戚容地说起当日之事。
“我家就住在他对面不远,那晚上我本想去找缚夷日出去玩,没想到,还没到门口就听见里面发出极其凄厉的叫声,把我耳膜都快震破了!我、我有些害怕,就没进去,只听到一个男人说了句什么你欠的账该还了,然后、然后我就逃回家了。”
莲九重说这话时,神情犹然带着恐惧,身子不住哆嗦着,看得朱悟能心里一怜,走上前扶了扶她肩。
“男人?”唐三藏似是不曾意料,两眼一亮,“既如此,找出缚夷日一家的对头里有哪些男人,不就有线索了?”
孙悟空摸着下巴,“又或许……有没有可能是部落里面的人?”
缚夷日一家来此定居未久,若真有仇敌,想来也是寥寥。而究竟是什么原因,让他们舍弃了自己的部落来到宝象国,这就让人揣测不已了。
莲九重半惑半解地点点头,“大哥哥们,缚夷日是我很好的朋友,这件事就交给你们了!”她弯下身做了个大揖,随即抬起身,顿了顿道,“如果你们需要人帮忙办事,我可以替你们打理。我家就在巷子后头……”
说罢她突然一愣,拍了拍脑袋,眼里露出丝晴朗笑意,“看我差点忘了!大哥哥们,你是不是还没找着落脚的地方?不如就来我家歇息吧。”
朱悟能自然是求之不得,当即点头,答应得那叫一个迅速,“莲姑娘既然盛情邀请,我们要拒绝那就太说不过去了!”他甩了个眼色给孙悟空,朗声道,“大师兄,是不是?”
孙悟空不置可否的耸耸肩,“我说不是,你会听吗?”
朱悟能伸出手指偷偷戳了下他的腰,孙悟空差点一跳而起,撇撇嘴粗着声音应道,“是是是,可以了吧!”
一行人就这么跟着莲九重去了她家住宿,身后废院凄凄呜咽悄怆,只有一池清水仍波光粼粼无言无语。
夜里,因着房间少,孙悟空无奈和唐三藏挤在了一张床上。
这还是他们多日来第一次同床共枕,两人心头都涌上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异样。
孙悟空背对唐三藏蜷缩着身子,扯了一角衾被盖在身上。
唐三藏看着身旁之人的侧影,蓦地就想起梦里他把小猴捡回家的那一夜。
都是师徒。可为何……两番相距会这般远?
“悟空”。
他低着声音开口,宛如夜色里的梦。
“嗯?”
孙悟空隔了好半晌,才轻轻应了句,声音闷在花被里,模糊成一滩雾气。
“为师在想。过去的事,不如我们就让它都过去了吧?”
唐三藏继续说着,“你将我从梦魔手里救出,辜府伤人性命一事我也不再提。这比账一笔勾销,如何?”
孙悟空沉默了许久,屋里只有桌上噼里啪啦的烛火作着微弱响声,一刹又一刹,一瞬又一瞬。如天边月色清冷,一漏又一漏,一更又一更。
静默得让人发慌的沉寂后,他淡淡开口,“师父是觉得我救你,是为了这比交易吗?”
“……自然不是。”唐三藏摇了摇头,伸出手迟疑着落在了那人柔软的金发上,一下又一下抚摸着,在暗色里流淌成无声无息的平静。
他放低了声音,“我知道你救我是因为担心我。为师都知道。”
这个呆和尚知道些什么?
他从来不明白他俩最大的问题是什么。
一个不说,一个不懂。
活该他受罪。
到头来,孙悟空终究还是退了一步。毕竟对着那人,他从来不曾赢过。
他甩了甩手装作不耐烦地说了句“我齐天大圣才不像你们这群凡人心胸狭隘”,然后,他就转过头闭眼发出小声地呼噜,状似酣熟实沉地睡了过去。
唐三藏支着半个身子,昏黄灯色下默默看了他良久,目色深沉而又温柔。
他也不知自己在看些什么,只不过看着他,焦躁不稳的心便会逐渐安定,如同夜色里流淌无尽的睡眠大河,沉沉的眉心,开着花朵。
烛火熄灭之时,屋内呼吸渐匀。
没人看见,屋外有道身影悄悄走近。
作者有话要说: 我又要来毁原著了吼吼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