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衣人嘬了口粗茶,狭长的眼睛动了一动,微微笑着道:“我来之前,可是听说栎老三是最懂规矩的人,只收钱,不多问。”
栎老三摸了把胡子,哐当一声把茶碗砸在地上,“都说我懂规矩,你一个要坏我栎老三规矩的人,还敢戳我?”茶碗是砸了,但装金叶子的锦囊还是攥在栎老三手里。
黑衣人讪讪陪着笑,见芳婆和栎容一老一小,也不像是懂事儿的主,舔了舔干唇,神秘道:“和你之前做的营生,也差不多。不过是…”黑衣人又看了眼那几具白布,“这家子人,有个挺豪气的亲戚在湘南,这亲戚早年受过这家的恩惠,记着旧情不忍心看他们被随意葬在乱坟岗上,说是要带回湘南去,给好好安葬…阳城到湘南这一路,也只有你栎老三敢走,这不,出了几倍的好价钱…”
“重情重义,好事呐。”栎老三掂了掂锦囊,“是不?”
黑衣人小鸡啄米似的点头,“当然,积德积福,积下的金叶子,还能给你家栎容置些新衣裳。”
——“芳婆。”栎老三把锦囊扔给听得出神的芳婆,“听见了没,给我家阿容多置些漂亮衣裳。”
那包金叶子有些分量,芳婆捧着还抖了抖,到底年纪大了,看着太多金子,心里有些打鼓。
黑衣人见栎老三终于接下买卖,心里也是松了口气,“什么时候能走?”
栎老三翘起腿,“入秋少雷,但算你运气,今夜过了子时,有雷雨。”
黑衣人咂舌,“你当真有异术?下不下雨,你也摸得准?”
栎容抽鼻子,眼睛里对那人露出鄙夷,“我爹看天吃饭做营生,鼻子一嗅就知道哪天能走。”
“嗨。”黑衣人去拽栎容才编好的细辫,“那你知道不?”
栎容拍开那人的手,“爹会教我。”
栎老三叉着腰哈哈大笑,“好阿容,等爹从湘南回来,就教你。”
黑衣人端详着栎容的小脸,看向笑开了花的栎老三,“赶尸秘术,我懂的不算多,但也知道,赶尸人得生的丑,才能吃这碗饭,不然压不住死人的阴气,会招祸的。栎老三,你女儿模子生的俊俏,也能做你的营生?”
栎老三捏了把女儿的脸,“能不能做,你说了不算?我栎老三一身本事,不教给女儿,难道教给女婿不成?”
——“呸!”芳婆啐了口,“你那也叫本事?”
栎老三戳了戳芳婆的额头,“就你嘴神?还不赶紧把要上路的这些个拾掇拾掇,误了时辰走不了,金叶子你赔给人家。”
芳婆哼了声撸起袖管,“阿容,回自个儿屋里睡觉去,你爹走前,别出来。”
栎容走出屋前还对那人拌了个鬼脸,“你才丑嘞。”
爹赶尸的时候,都是不让栎容看的,但他又没拿绳子绑着栎容,栎容啊,早就不知道看过多少次了。这回买卖接的突然,栎容舍不得爹,自然要多看几眼才好,她早在窗户纸上戳了个洞,等着子夜的降临。
子时才过,果然起了风,黑衣人已经是五体投地,抱拳对栎老三道:“这一趟,就都交给你了。”
栎老三扬唇,“收人钱财,一定会做的漂亮,我栎老三从没失过手,湘南,也就是多走几天。”
“湘南外五十里的翠竹林,会有人在那里等着收尸,你留下尸首就可以回阳城。”黑衣人最后道,“翠竹林,记住了。”
“又不聋。”栎老三愈发觉得这人啰嗦,“走走走。”
黑衣人走出几步,又回头看了眼被芳婆拾掇干净的几具尸首,芳婆一双妙手,不到一个时辰的工夫,尸首早已经和来时大不一样,发髻整齐,面容安详,女子唇上还点了些红色,一路颠簸皱巴巴的寿衣也被芳婆抚得没有半根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