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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金瓯缺 作者:等登等灯

    林鹭先前在学堂上的一番话自然是能传到周崇慕耳中的,他听罢也只能苦笑,毕竟是他辜负阿临在先,如今他说什么自己都只能认了。

    他已然做出了不会再纳妃的决心,那朝中众人就都了解了如今的三个皇子是周崇慕仅有的三个皇子,这几个孩子年纪相仿,二皇子三皇子又是一母所生,将来的储君也必定是从中选出。

    已经到了这一步,便不能怪臣子心思活络,皇子们长成还有十几年,这十几年足够他们揣摩出帝王心思,站个能保家族衣食无忧的队伍。

    然而朝局却容不得臣子们站队,周崇慕拔除齐国的暗探以后,齐国吃了个大亏,周崇慕出其不意,一直未曾暴露自己已然知情,可谓是超乎齐国国君赵盈堃的预料。

    依照赵盈堃从情报中对周崇慕的了解,周崇慕此人野心有余而耐力不足,为人狠、绝,不达目的誓不罢休。

    故此他也十分了解林鹭对于周崇慕的作用,这二人一同长大,林鹭冷淡平和,极大地中和了周崇慕的戾气,周崇慕若是一把快刀,林鹭就是镶了珠光宝器的刀鞘,他包裹了周崇慕的锐利,让南楚有更温和的方式去处理一些争端。

    赵盈堃也心服口服地承认,林鹭的确才华横溢,是百年难遇的才子,周崇慕也是后生可畏,志勇过人。这二人如若联手,吞并秦齐当真不是在痴人说梦,至少也能大挫秦齐的风头。

    可没想到稍加调查,就知道这两人之间矛盾重重,远非看起来那么牢不可分。这世上本就没有什么联手是铁板一块的,只要有心,总能觅得蛛丝马迹。

    这看起来的确不够高明高尚,但赵盈堃不在乎。祖宗把国土交到他的手上,他不愿像前人那样畏缩后退,就只能用一些特别的手段来保护自己。他不在乎这手段是什么样的,百年之后写在史书上的,唯有他的功绩。

    更何况还能往哪儿退呢?再退他就要带着齐国人横渡茫茫大海去寻求个栖身之所了。

    赵盈堃曾一度惶恐齐国会是三国之中第一个被灭国的,直到宗一恒死于战乱的消息传来,他忽然明白,三个国家的竞争已经到了前所未有的激烈程度。

    如今舞台上的他们,都面临着史无前例的机会,也面临的最残酷血腥的争斗。若是赢了,天下尽在手中,若是输了,自己身首异处不说,国土也将纳入别国版图。

    他以为两个国家会争个不死不休,谁知竟联手停战五十年。五十年,什么概念,赵盈堃也要五十岁了,他时常感到时光飞逝,身不由己,若是能再给他五十年的时间,他至少能保得国家安定。

    本以为周崇慕转头就会来攻伐齐国,没想到周崇慕竟按兵不动忍了这么多年,直到此刻才来了个釜底抽薪。

    朝中人人自危,齐国这几年做得什么生意他们都清楚。赵盈堃甚至让人联系了海外的倭国,将情报倒卖给倭国。

    倭国狼子野心,觊觎三国已非一日两日,齐国养虎为患,纷纷上书请求赵盈堃应下周崇慕的一切条件,免得周崇慕不耐,发兵攻齐,到时倭国伺机而动,使得国家腹背受敌。

    齐国留下的孱弱部队是立国以来就存留的问题,百年来不断有君主想要解决这一问题,甚至海对岸的倭国都已经训练出可靠高效的军队了,齐国的军事发展仍然不尽如人意。

    这是他们当初投机取巧的代价。

    如果经商就能获得财富,倒卖情报就能挑拨国家的关系,那么为什么还要辛辛苦苦训练军队。反正不论怎样,训练军队不一定会赢,但靠眼下的情况总不会输。

    如今楚国利刃出鞘,齐国方才瑟瑟发抖,又做起了退一步海阔天空的美梦。

    周崇慕却不给他们做梦的机会。他无数次回想起自己与林鹭决裂伤害的画面,无数次想起林鹭浑身是血躺在自己怀里,无数次想起他留在那封信上的肺腑之言。

    他的要求很简单,齐国要么投降,要么渡海,要么大家真刀实枪地打一仗,绝没有割地赔款的机会了。

    赵盈堃觉得自己白费了这么些年离间周崇慕和林鹭,这放在他看来,仍然是二人商量好的一出计谋,当真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齐国那边频频递折子给周崇慕,折子都被周崇慕按下不发,跟齐国是早晚都要有一战的,他不怕齐国留后手,齐国如今这国力根本没有任何能抵挡楚国的资本,就算有,也要硬碰硬地来一仗。

    周崇慕根本不怕打仗,朝中有新臣,武举也选了一批能干的年轻武将,勤勤恳恳练了几年兵,早就磨刀霍霍想拉出来给世人瞧瞧了。

    他之所以按兵不动,并不是在等齐国开出什么丰厚的条件,他是在等林鹭的反应。

    学堂本就不是温馨的避风港,身为读书人,天下事风雨声都要关注,更何况对于许多齐国的学生而言,这是关系到他们身家性命的大事,学堂里人心浮动起来。

    有学生吵着闹着要回家,更有甚者,开始质疑林鹭办学堂的目的本来就是为了将他们吸引过来当做人质。

    林鹭为了安抚他们,只好上书周崇慕,请他无论做出什么决定,务必要保学堂学生安全,并要求周崇慕无论如何都不能将学生作为人质。

    周崇慕答应地很快,赵盈堃那边送了这么多封书信过来,周崇慕只回了一封,大概意思是敬重读书人,请齐国商户朝臣放心,在南楚读书的学生一定会被妥善保护,绝不会用作两国争端的牺牲品。

    林鹭对周崇慕的话是半信半疑的,他深知君王在面对国家利益前的原则和坚持,要这么一份承诺只是为了安抚惶恐躁动的学生。

    但这份承诺放在齐国的百姓那里,就显得楚国皇帝是个真男人,加上先前的遣散后宫册立皇后之举,周崇慕的声望前所未有的涨了起来,甚至有不少齐国的商户带着万贯家财来到楚国,寻求周崇慕的庇护。

    在这种情况下,赵盈堃终于坐不住了,他抛却群臣上书议和的折子,请奕真修书一封送到倭国,联合倭国发兵,要与楚国决一死战。

    周崇慕收到战书的时候,也同时收到了探子传来的东齐联合倭国的消息。他知道这是赵盈堃拼死一战,无论胜败,他在史书上的名声是再也没法挽救了。

    若是败了,赵盈堃自当是亡国之君,断送祖宗百年基业,若是胜了,他也逃不掉虎视眈眈的倭国,此等引狼入室之举,不论周崇慕是否有意与他一战,都必须将倭寇赶出陆地。

    齐国国土几经割让,如今只有沿着陆地边缘的狭长区域,许是有倭国撑腰,南楚宁和四年十月,赵盈堃率兵亲征,沿白砻江逆流而上,陈兵布阵。

    周崇慕却没亲征,朝中需要有人坐镇,他不再是当初那个冲动自负的君主,他要端坐在御座上掌握整个战局。

    出征的是老将严辉武,副将是这几年新近提拔的年轻将领郭可奇,与赵塘同届的兵部主事,赵塘的兄长赵堤自请为军师,军队开拔的时候玄色的兵甲密密麻麻铺陈十万,周崇慕亲自送行了士兵。

    这一战他不敢夸下海口说南楚必胜,却远比当日秦齐联军的时候要有底气得多。他筹谋多年,朝中畏缩无能的老臣渐渐被架空,这些年已基本告老还乡。朝中以青壮为主力,年轻人势头大干劲足,有明事理经验丰富的老臣提点,又有周崇慕自己刻意栽培,进步地很快。

    年轻人需要的是机会。

    周崇慕每每想到此时,都万分感激林鹭。远瓷夺位前,天下大势以秦楚相争为主,秦国与楚国已势同水火,两国剑拔弩张。远瓷登基后,念在林鹭的面子上,也念在楚国出兵“帮助”麟国消灭秦国余孽,两国结盟,约定不起战事。

    有了这个约定,楚国才得以真正的放下心来休养生息。齐国不足为惧,周崇慕放下心来,让年轻人接触核心的朝政,所有人在刚刚入职的时候都是纸上谈兵的,唯有真切地接手政务国事,才能逐渐成为能够独当一面的重臣。

    如果周崇慕勤政且勤奋,五十年盟约,足够他将他所有想做的布置都一一完成,这是林鹭给他的缓冲的机会。

    这一仗便打到了宁和五年。

    齐国兵弱,倭国让齐国作为先锋部队在前方带路,黑压压的倭寇则堂而皇之地沿着白砻江进入广袤陆地。

    几位主将商议过后,将精锐部队一分为二,少数量的一部分隔断齐国和倭国的部队,将齐国军队消灭在腹腔之中,将更多一部分的兵力放在了同倭国的对抗上。

    齐国逆流而上,本就不占优势,战事又选在了入冬时节,楚国军队从背后断了齐国给养粮草后,齐国几乎没有还手之力,和楚国硬碰硬地耗了两个月,最终生擒了赵盈堃。

    生擒赵盈堃的是楚军年轻的副将郭可奇,这一战使他扬名天下,成为接替林鹭父亲林昭年的又一楚国大将。

    郭可奇今年刚刚二十岁,正是英姿勃发的年纪,据说他押解赵盈堃回京的路上,白砻江沿岸的适龄少女纷纷为他送行,一路掷果盈车,香风扑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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