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言,无智轻轻笑了一声,也不知在笑些什么。
慧生摇头不语, 只以指为笔,在地上写道:多谢镜留君,我在此处很好。
言枕词暗暗一叹。
慧生没有离开的想法,他也不会将对方勉强。
只是如今他看着两人,不免想到当初的无欲与无智,更想到当初的原音流与自己,前尘如梦,恍然隔世。
可还能如何?
万般皆是错,半点不由人!
他不再多说,转身离去,可在走出营帐之时,他发现无智也跟了出来,并将他叫住。
“镜留君暂且慢行。”
言枕词道:“释尊还有事情?”
无智道:“我观镜留君如今神色,似要去做一件极为困难的事情?”
言枕词淡淡道:“我欲杀界渊。但一人之力总有穷尽之时,如今正要去邀一些旧识朋友,看有谁与我志同道合,愿冒险一试。”
无智笑道:“我猜也是如此。幽陆之上,除了魔主之外,恐怕没有第二个人第二件事能让镜留君这样如临大敌了。”他轻轻一顿,又道,“若镜留君不嫌弃小僧势单力薄,等事情确定之后,还请将时间与地点一同告知小僧,小僧必然前往……”
这句话出乎言枕词的意料。
言枕词问:“释尊也想杀界渊?”
无智:“不然,魔主自小僧还在佛国之时,便对小僧诸多关照,直至今日,小僧终于看清这真实的世界。小僧心中极领魔主的情,如何会想杀魔主?”
言枕词道:“那释尊是准备在站在界渊那一边?”
无智又是轻轻一声笑。
他道:“道长应该明白,无人可以站在魔主身畔,小僧也不会妄图这样做的。小僧只是心慕幽陆至强一战,不忍错过,欲前往一观而已。为此,小僧愿为镜留君处理一些会将这至强一战阻拦的不开眼的人。”
他将自己要说的话说完,朝言枕词合十,便要转身。
但此次换言枕词将对方叫住:“释尊如今真的觉得界渊当日是在帮你?”
无智道:“是。佛成正果,魔得其位,如今一切已圆满。”
自密宗离开之后,言枕词又前往佛国。
密宗一行超出预料,佛国一行倒在计划之内。
言枕词只是将自己会再择日期与界渊一战的消息告诉佛国,便得到了佛国两位首座到时必然随同而去的承诺。
事已至此,早就无需多说,只有破釜沉舟,生死一战而已!
两方商议妥当,言枕词婉拒了佛国首座稍事歇息、共用斋饭的邀请,径自自佛寺中离开。
他走在弯弯曲曲的水磨石山道之上,左右无人,只有山石草木,鸟鸣虫蝈。
夕阳西下,形影相吊。
言枕词低头看着自己的影子,自言自语:“而今连个太阳都来嘲弄我。”
他旋即抬头,看天空上的大红柿子,嘲笑道:“但你不也是孤零零一个吗?”
太阳当然不语。
寥廓的天空上,突然有一弯月儿自山峦中跃出,与太阳呆在同一天穹之下,默默对视,交相辉映,真个深情!
言枕词被噎了个正着,一口气上不上下不下,只能加快步伐,紧走过最后几段台阶,往闹市前去!
到了山下,便进入了闹市之中。
魔徒还没有打入佛国,如今闹市里边,酒馆茶楼,小摊街市,一应都和过去没有区别。
言枕词走在街市之上,见左右行人无数影子将自己包围,稍稍感到一些安慰。他路过一座茶楼,听见茶楼里头,有闲聊的客人在抱怨:
“也不知道这战什么时候能够打完,东口的菜又涨价了!”
“谁说不是呢,以前还有海客,三不五时能将泽国的东西运送,日夜歌唱人鱼鲛女,一滴就有千斤重的玄水……现在呢?珍珠贝壳都看不见了。”
“泽国现在被燧宫占领,燧宫正和佛国打仗,珍珠贝壳当然看不见了。”
“唉,别管谁输谁赢,战争快点结束就好了……”
话音未落,只听一声“哐当”巨响,茶楼之中,有个武者打扮的人踹翻椅子,拔出兵器对说话的人厉喝:
“你们说的这些话究竟是什么意思!什么叫做‘别管谁输输赢,战争结束就好’!那些呆在对抗邪魔第一线,以血以命将你们保护的人,还比不上你们嘴里的几个菜几个珍珠几个贝壳吗?”
他咬牙切齿,不知想到了什么,青筋跳动,双目猩红:
“我看你们正是魔头派来动摇人心的奸细!”
那几个坐在一桌闲聊的人吓得够呛,连忙道:“侠士息怒,侠士息怒,你看我们手无缚鸡之力,怎么可能是魔头的人啊!我们就是普通百姓,日日来这里喝上一口茶罢了!”
那武者怒极反笑,刀锋反光。
他冷冷说:“不要狡辩了……我不信。我的弟弟前一日才死在和魔头对抗的道路上,他所保护的怎么可能是这样的人啊——”
茶馆中的客人见情况不对,一个个沿着角落,悄悄溜了出来,却又不肯离去,就围在门口窃窃私语,好奇观望。
众人的围观之中,武者想着死去的弟弟,心火烧灼,眼前几人的面孔和杀死弟弟那些人的面孔重合了,报仇的机会就在眼前,他五指紧握,手腕突然下划!
刀光一闪,眼看场中马上血溅三尺,言枕词足尖一动,踢起一颗石子,稳稳打中武者手腕麻穴。
“当啷”一声,长刀落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