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大男人而已,真的有必要这样严密地看守吗……
街道上的人与声音已经远去。
车厢之中,令海公主眉梢眼角全是喜意:“王夫,今日就是我们的喜结连理的好日子,王夫有什么要对我说的?”
原音流叹息:“可我不看好这场婚礼。”
令海公主柳眉扬起:“王夫是不高兴我先斩后奏吗?本公主已遣人备厚礼去剑宫通知王夫长辈。只是美色当前,王夫应该能理解本公主的急迫。”
原音流笑道:“公主误会音流矣!恰如公主所说,幽陆虽大,唯独你我样貌堪配彼此,公主既有此意愿,音流之心,与公主相同。不过……”
令海公主转怒为喜:“不过如何?王夫但说无妨,本公主必为王夫做到!”
原音流方才慢悠悠道:“不过公主有倾城之颜色,我虽愿与公主同床结发,长相厮守,其他人未必愿意就此放弃公主,恐怕会大闹婚宴,抢夺公主……唉,公主之美,世人共逐啊!”
令海公主心花怒放,笑逐颜开:“原来王夫是担心这个?王夫真是多虑了!”她转向车外,居高临下吩咐道,“通知下去,把之前留在本公主宫中的那些男子全部赶走,再多安排一倍人手巡视日月海,不可令不轨之徒混入场中,破坏婚礼。”
说罢,令海公主又转向原音流,语带娇嗔:“这样王夫可安心了?王夫放心,我有一面神镜,名为生灭空镜。神镜镇守日月海,无人可逃出我的掌控。”
原音流兴致缺缺:“此宝听上去倒有几分神异,公主密藏于室便好,何必挂在嘴边?”
令海公主:“日后王夫与我本是一体,一面破镜子罢了,待得你我水晶宫婚礼之后,便让王夫把玩一番。”
车窗外忽然响起一道声音,声音之人身形高大,眉目俊挺,乃是此番护卫车队的头领。他出现窗边,扫了原音流一眼,继而垂头说,“公主,日月海到了。”
“停车。”令海公主看也不看侍卫,曼声道。拿起脖颈下的海螺轻轻一吹,无形的波动便自车厢中扩散出去,须臾,前方传来轰轰的浪涛之声,大片阴影出现水底,巨鲲已至!
“王夫请。”这时令海公主又笑意融融,言语轻轻了,“我与王夫乘巨鲲同游日月海,再往水晶宫。”
“公主也请。”原音流愉快回答。
他们身后,侍卫站在车旁,直到停泊水边的巨鲲载着原音流与令海公主远远而去,车队之人也彻底四散之际,才自言自语:“要通知大祭司,尽快行动……”
日月海是泽国最美的一片水域,水晶宫是日月海最美的一座宫殿。
呆在一艘四面封闭的船舱里,穿过一道蓝幽幽的通道之后,言枕词与其他参与婚宴的人一同进入水晶宫。
这是一座蛋形的宫殿,通体由水晶打磨而成,透明的水晶被能工巧匠仔细雕琢,不管人从任何角度观察,每一片都闪烁着璀璨又隐秘的光芒。水晶宫之外,蔚蓝的水底如同罩子,轻轻覆盖水晶之上,水底的虫鱼水兽时而从水晶宫外悠然游过,硕大的眼睛与宫内人眼对个正着之际,两方皆惊。
这竟是一座位于水底的宫殿!
言枕词对水底并不陌生,但如此悠闲地欣赏水底之景还是有生以来头一次。他一路好奇地张望着,直到被傧相带到了最上首的那张桌子。
这张桌子是令海公主与原音流亲眷之位,桌旁已经坐了好些人,大多是令海公主的兄弟姐妹,正在交谈说笑。言枕词一眼扫过,没有怎么关注,倒是意外发现了一位既不是剑宫中人,也不像是泽国之人的年轻男子。
年轻男子就坐在言枕词身旁。
他穿一袭白袍,黑发编成辫子垂在肩侧,手中提着一盏白玉宫灯,宫灯灯罩打磨得极薄,悠悠的光打在灯罩内壁,将白玉连同握玉之手一同照亮。
他感觉到言枕词的视线,转脸浅笑:“道长好。”
言枕词心生好感,回以微笑:“你好。”
他们没有再说话,因为就在这个时刻,百花齐放,仙姬同歌,鱼群齐动,令海公主穿紫绡纱,披珍珠帛,戴金凤冠,徐徐走来之际,雪肤花貌玉娇颜,樱唇点绛翠黛眉,顾盼左右,目光睥睨却含情。
继而,令海公主侧身回首。
场中诸人只听珠帘一声动,循声看去之际,便见今日的男主人正伸出一只手来,将眼前帘子撩起。
他同样穿着一袭紫色礼服,手持金丝折扇,折扇遮了半边面孔,余下双眸,视线浅浅,向人群缓缓扫过。
那双眼睛无以形容,似世上所有的灵动与神采钟情于此。
他一笑,笑未上唇,便入眼;他一愁,愁未进心,便入眼。
他扬眉含笑,你便心旌神摇;他低眉敛目,你便愁入心怀。
帘未挽开,扇未放下,人未走出,场中已静,连一直喜气洋洋、大声招呼的傧相的声音也哑然无音,唯恐惊动了什么。
周围一切俗艳与喧嚣尽数消失。
独独君子如玉,探扇浅笑。
言枕词最早回过神来。他好像有点明白了,为什么令海公主会在见面的一瞬间,就决定把原音流抢到床上去……
你们也就只能看看了,这人马上就是我的了。
令海公主骄傲地环视周围一眼,下首宾客神色各不相同,有羡慕有嫉妒有晦涩有祝福,她全不在意,只向原音流伸出手:“王夫。”
原音流微微一笑,将手放入公主手中,自帘中走出。
他们一同走入宫殿之中,宫殿的正上方,傧相手捧宝匣,宝匣盛水,水中两条透明同心鱼正摇头摆尾,来回游荡。
同心鱼乃泽国特产,顾名思义,成婚之人吃下之后心意相通,永结同心,是泽国婚礼上最先以及最重要的一个步骤。
令海公主带着原音流来到傧相之前,盛在宝匣之中的同心鱼已经傧相分装入两个酒杯之中,递给两人。
令海公主手持酒杯,唇角高高翘起,握着原音流的手道:“王夫请——”
原音流保持微笑。
在令海公主的抓握下,他的手完全无法自主动作,只能眼睁睁看着那盛着一只游动的小鱼的酒杯距离自己的嘴唇越来越近。
他倒不太担忧以后不得不和令海公主同心同德。
他的担忧实际很多:难道我真的要将这条游动的鱼给吞下喉咙吗?那水也不知道究竟干净不干净……
宴会之中,仙姬与鱼群的歌舞始终不停,但周围的笑闹声似乎小了一些。
有些人的目光正在暗中交错。
言枕词尝完了桌上的每一道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