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好像一场开慧大典,无智变成了无欲。
一转眼冰雪消融,一转眼春风十里,一转眼小荷露角。
从剑宫来到佛国,隆冬变成初春,从密宗回到佛国,初春变成春末。
当言枕词与原音流一同站在无量佛寺的巨佛金顶,说着这分开的这十天中发生的事情:“无欲通过了密宗的开慧大典,你教他的秘术成功了。西楼藏书,果真非凡。”
原音流叹道:“毕竟西楼藏天下。”
言枕词又道:“方丈是什么时候带无智云游四海的?”
原音流懒懒道:“就在昨天。”
言枕词看了看天空,一只大鸟飞过蓝天,他有一丝疑惑:“这么着急?我才走了十天。”
原音流附和:“是啊。不过正事倒是替我们办了。”
说着,他拿出两样东西,离禹尘剑与魔兵。
言枕词先接过离禹尘剑,这柄曾经布满龟裂的剑宫至宝已在雪海佛心的修复下驱散邪祟,恢复如常。他将其对着阳光一照,果然剑光盈盈似水,剑身苍苍如冰,叫人垂目一视,便能感觉到森森剑气扑面而来,胆气亦为之一沮!
剑宫至宝被修复,言枕词也松了一口气。他又将剩下的魔兵碎片看了看,这回倒没看出个究竟来,只感觉魔兵上的血怨之气淡去不少,放于耳旁一听,也再听不见哀嚎尖啸之声。
他问原音流:“有关这片碎片,方丈有说什么吗?”
原音流道:“碎片所藏力量颇为奇异,似能操控人的神智。”
言枕词:“唔——”
结合这一答案,言枕词再回想剑宫所发之事,顿时恍然:若说有魔道妖人潜伏剑宫大肆屠杀而剑宫上下毫无所觉,未免叫人心中怀疑,不敢置信;但若是有剑宫之人被魔兵操纵,从而在不自知的情况中铸下大错,这就颇合情理了。
但被魔兵蛊惑之人绝非薛天纵,更非翟玉山,这两人不过替人受过。
至于究竟是谁,晏真人定然已心中有数。
言枕词想通前后,不再思考剑宫旧事,转而继续说佛国:“方丈如此匆匆离去,是不是怕留得太久会出意外?”
原音流:“出什么意外?”
言枕词:“出一些有人错认无智与无欲的意外。”
一直困倦疲惫,在山风中打了无数个哈欠的原音流突然笑了起来:“哦?那你觉得谁是无智,谁是无欲?”
言枕词摇头:“我不知道,请西楼解谜。”
原音流笑道:“叫道长失望了,我也不知道。”
他嘴里回答着言枕词,思绪随风飞散,飘到无欲死亡的那一天。
上澄和尚告诉原音流:“老衲请西楼替佛国保守雪海佛心的秘密……为此,老衲愿意将雪海佛心奉送给西楼。至于老衲自己,为雪海佛心所迷,心中五贼繁盛不自知,以致犯下如此大过,当以命赎。次后会托词云游四海,将方丈事物交给几大首座,再回到这里,永闭地道。这样佛国安稳度过危机,无垢之心、雪海佛心的行踪也将在时间中淹没于茫茫大海。”
雪海佛心就在上澄和尚的手中。
悠悠的明光驱散了地道中的漆黑。
原音流沐浴光明之中,叹道:“大师以佛国至宝相诱,我实在无法拒绝啊。”
上澄和尚低头一笑,语带怅然:“纵然我不如此说,西楼也不会将此事说出的。无量佛国维系众多信徒信念,老衲死不足惜,但心心念念信奉无量佛国的他们何其无辜?若一切纠结能止于一二者,西楼何忍牵连更多?
“但将雪海佛心交给西楼,老衲心中亦有担忧。雪海佛心为手中佛心,亦是心中魔心。万望西楼珍重自身,不堕魔心,不生魔念,不造魔业,否则老衲万死不足悔。”
无量佛寺的金顶上,每当夕阳西下或朝阳初生之际,总有一尊金佛于云层中若隐若现。
现在正是时间,原音流刚自沉思中醒来,便见云层里头,金佛带三色光晕,于天际露出半边金身。金身还未容人细看,天上风云突变,重重黑云于金佛头上汇聚,一忽儿便将金佛染黑。
言枕词道:“少有见西楼如此谦虚之时。”
原音流笑道:“道长觉得无智无欲,何者为善,何者为恶?”
言枕词沉思片刻,虽明白原音流话中有话,还是将自己直观的想法说出来:“无智为善,无欲为恶。”
原音流便道:“善是佛,恶是魔。心中生一念善,是一念佛;心中生一念恶,是一念魔。无智与无欲互换身份之际,无智一念为善,无欲一念为恶;无欲答应前往密宗之际,无欲一念为善,无智一念为恶。”
“可见心有黑白,佛有双面。
“我无法分辨他们,是因为他们并不需要分辨。无欲为善,即为无智;无智为恶,即为无欲。”
言枕词陷入思索。
许久,他问原音流:“若徒儿站在无欲的位置,是一念佛,还是一念魔?”
原音流背着双手:“哎呀,看师父这问题问的,我像是有这么伟大情操的人吗?当然是毫不动容,袖手旁观了。”
言枕词低头下看。
佛国的信众将山道占满,男女老幼摩肩接踵,一步一步向无量佛寺走来。
佛寺的僧人大开寺门,为每一位前来的信众消灾赐福。
天边的黑云“轰隆”一声,落下雨来,但雨水洗去天空黑幕,金佛重现,更添明媚。
佛寺的钟声响了。
杳杳古钟,悠悠入心。
一切是寻常。
他露出微笑,嘴与心不同:“哦,你这人,跟我想的一模一样。”
说罢,言枕词忽然自袖中掏出一样东西。
那是朵小花,小花细细弱弱,茎秆抽出丝缕数十,顶端再堆瑞雪,其名“优昙婆罗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