恶魔闻言色变,长袍无风自动,“你……你是怎么……”
“我知道圣殿石台下是地狱的入口,知道光明之火是神明留在世界用来制约恶魔的圣物,也知道你……”陈辞道,“萨缪尔·阿尔伯特,是地狱最冷血最无耻的恶魔。”
恶魔冷笑一声,气势稍弱。“不知所云。还是想想怎么避过审判吧,我看你身边的人,已经快撑不下去了。”
陈辞飞快抬头看了一眼,奥古斯都头顶的金色液体交织成了厚重的雨幕,几乎遮挡着看不见穹顶。
他不知道奥古斯都是靠着什么力量支撑下来的,但他知道自己绝对不会外这个时候放弃。
比起奥古斯都本人,他更想要这份回忆。
小神父和奥古斯都的,他和奥古斯都的,三千年前的日日夜夜,现在的每分每秒,所有的回忆,他都想要。
也许系统会冷嘲热讽他缺爱到了这种地步,但是他没有办法在知道自己和奥古斯都曾经有过那么酸涩与甜蜜的过往之后,再接受它们只能由他一个人独自品尝的滋味。
奥古斯都能够靠这些回忆独自活过三千多年,他不行。他要把它换回来,如果恶魔不同意,那就用抢的。
陈辞捏紧了掌心的火焰,对恶魔道,“就算我死在这场审判里,我也能在死前把它送到地狱去。你敢不敢和我打这个赌?”
他一手贴在胸口,自嘲道,“你别看我现在这样……曾经也是教皇亲自洗礼,被寄予重望的见习神父呢。”
光明的咒印在他手中凝结,护住那团火焰,摇摇晃晃地朝石台飘去。虽然摇摆不定,却始终没有被恶魔捕捉。
眼看光明之火离石台只有寸许距离,恶魔高声道,“停!”
陈辞疲惫地挑了挑眉头。
“可以给你。”
“现在就要。”
恶魔翻转掌心,托住一团小小的光点。光点幽绿,带着些朦胧雾气,像是夏日草丛中的萤火。
陈辞点了点头,光明之火陡然加速朝石台冲去。
与此同时,恶魔面无表情地将光点朝半空抛去。
光点瞬时消失在密如牛毛的金色液体中。
“奥古斯都!”
顾不上其他的,陈辞下意识地喊了一声。恶魔从来不是什么可以轻信的对象,他不相信对方会老老实实交还奥古斯都的记忆,就算对方一反常态这么做了,也不代表他会原谅它们。
把他的爱人玩弄于鼓掌之上三千年,就用整个地狱来偿还吧。
恶魔长号一声,身影化为粉末,钻入石台之中。一直在抵挡着穹顶的无形屏障突然消失,半空中的聚集的金色液体铺天盖地朝两人砸落下来。
奥古斯都撤去了全部的力量,穿过雨幕,接住了那团微弱的光点。光点在他的指间瑟瑟发抖。
陈辞握住他的手指,两掌交叠,贴在他的胸口。“你的。”
指尖发力,光点散作粉尘,湮灭在奥古斯都心口。
陈辞躺在奥古斯都怀里,清晰无比地看着一颗水珠逐渐占据了全部视线,心想,就算下一刻他们在圣殿审判中灰飞烟灭,好歹这一刻是完整的。
完整地记得,他们彼此相爱。
漫天金色的水珠消失在空气里,仿佛从来没有出现过。穹顶的神像恢复了往常样貌,高高在上,不往殿中投射一道目光。陈辞怔怔地看着眨眼之间发生的变化,直到额头被人弹了一下。
“亲爱的,你曾经告诉我,只有信仰最虔诚坚定的教徒才能通过圣殿的审判。”
陈辞手指发颤地捧住他的脸,“你……都记起来了?”
奥古斯都笑了笑,“我通过了审判,心底想的都是你,是不是说明我是你最坚定最虔诚的信徒?”
陈辞的手指抚摸过奥古斯都脸侧,高挺的鼻梁,薄削的嘴唇。
“那么……现在可以对你的信徒传教了吗?”奥古斯都吻住他的指尖,“亲爱的神父。”
第19章 独角兽的婚礼01
陈辞在这个世界和奥古斯都一起度过了很多年岁。他们离开了奥兰大陆,去了没有教廷也没有恶魔信仰的蛮荒,在空无一人的大漠中牵着骆驼缓步而行,踩着如水的银色月光吟唱情诗,在枯树藤旁拥吻,在漫天碎星之下做.爱。
他们收养过模样古怪的流浪兽,又因为总是被毛团子打搅了二人世界,不负责地把它扔给了寂寞的黑影。
他们每到一地不会久住,但总会挑选别致温馨的小屋,在院子里种上不同的花草。有时多是些只长叶不开花的杂草,那都是陈辞从不知名的山头带下来的;有时又极为名贵,是奥古斯都从某个珍密宝藏中取出的花种,被邻人看到时总惹出很多麻烦事。
陈辞离开的那天就躺在花房的摇椅上,心情平静如水。奥古斯都和恶魔交易,获得了近乎永恒的生命,他这具身体却依旧是凡人的身体。尽管奥古斯都遍寻秘术古法,但在他不允许他再和恶魔交易的坚持下,也没有找到其他可以永生不老的方法。能延长几百年生命,对他来说已经是赚到了。
“亲爱的。”奥古斯都单膝跪在摇椅边,握着他皮肤松弛斑点细布的右手,和两人年轻时一样凑在嘴边碰了一下。“有一件事,我一直想问你。”
陈辞怎么看他怎么好看,看了几百年也看不厌。“你问。”
“你到底叫什么名字?”
奥古斯都的眼神很深邃,有着一探究竟的执着。陈辞知道在这几百年里,自己没有刻意掩饰,一定被奥古斯都发现了些古怪。他原本也没有瞒着他的打算,纳西索斯只是他曾经的一个身份,他的灵魂还是完完整整的陈辞。
陈辞单眼夹了他一下,笑道,“你还不知道吗?”
年纪大了,这个微小的动作做来也十分吃力,陈辞笑着就有些喘,好在奥古斯都及时伸手在他的胸口顺平了错乱的气息。
系统提示,“距离下个世界启动还有三十秒。请宿主注意时限。”
陈辞到这个时候才有些不舍。他的喉头哽着一口气,说不出话来,只能收拢五指,紧紧握住了奥古斯都的手。
垂死之人的力度往往很大,奥古斯都低头看了一眼,全无知觉的手掌仿佛被万千细针扎透,每一根都逆着血脉直直抵达了心尖。他知道爱人的表达什么情绪,因为他也一样舍不得。
独自守着石棺的时候,他觉得三千年太过漫长。但如果是和爱人在一起,三千年,三万年,都只会嫌弃短暂。他们的一生,还不应该走到了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