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殳意在离开青福市的这一天是个清晨,她站在航站楼,她的背后,是透明的玻璃墙。六月的晨间的阳光似乎还有些慵懒,天气出奇的好,一眼望去,碧空无云。这个城市很美,可林殳意一点也不想待下去。
昨天在得知许槐没有出现在学校后,她选择第二天离开。
晋安现在还在她身后,看着一直静默不语的林殳意,上前一步,将手里的超极本递给跟前的女子,开口道:“小姐,我们的人在第五次对青福市进行大排查后,还是没有找到许小姐,这是他们的报告资料。”
林殳意双手插在竖条的暗纹的西装裤里,听见晋安的话,她手都没动一下,这样的话,在这快一年的时间里,她已经听得够多了。可是饶是如此,女子清丽的眉头还是忍不住皱了皱,“嗯,知道了。”
晋安摸不准现在她是什么意思,自从昨天她看见林殳意从青大回来后,整个人的状态都不太对劲。倒不是说林殳意的脾气会因为没有知道许槐变坏,而是她整个人给人一种暮气沉沉的感觉。像是……行尸走肉没有灵魂一般。
“那小姐,我们还继续找吗?”
其实大家明白这样找下去也是徒劳,人根本不在青福市了,怎么找?怎么可能在一个根本就没有这号人的土地上找到这个人?难道要凭空变一个出来吗?
“继续。”林殳意面不改色开口。
晋安没劝说,以为早在一个月前,已经有人劝说过林殳意,只是结果是什么样子呢?根本没一点作用,林殳意不会听的。
“晋安,你知道吗?万一她哪一天回来了,我却不知道,那才是真的遗憾了。”就在晋安准备走到一边打电话安排这事的时候,突然,背对着她的女子开口了。
晋安脚步一顿,忽然她有了想落泪的冲动。
因为那一刻,她真觉得林殳意的背影很单薄,很孤单。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一次回国遭受到的打击太大了,林殳意回去后,有很长时间没主动过问找人的事。
虽然她不问,可晋安还是老老实实地将每个月的报告发给她的邮箱。晋安当然不知道林殳意在夜深人静的时候,也会一个人坐在床上抱着电电脑发呆。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除了报告日期之外,几乎没有任何变化的报告,她闭眼都能将上面的话,一字不差地背出来。
本以为会在经过这三年的时间变得不一样,至少,在长年累月受到失望侵蚀的心会变得麻木不仁,每一次都会以为下一次在收到相同的报告从此后会明白什么事无动于衷,可每一次,她的表现一如三年前第一次收到的报告那样,异常失落。
彼时,她像是个溺水的人,耳鼻口里都被塞满咸涩的海水。
想呼吸,胸腔因为压力变得发痛,无法呼吸,令人窒息。
又是一个寒冬,今年的冬天似乎比往年更冷了。
林殳意晚上回到家,沐浴后坐在床上,在看完电脑里最后一封邮件后,陆荆州的电话响了起来。
就在去年,陆荆州将在青福市的生意脱手,他年纪不小了,像是她们这样的人家,三十岁需要成家担起家族给与的责任。
在陆荆州彻底结束青福市的那个月里,在临行前的前一天,他去祭拜了从前樊家的人。从前被埋在心底几乎没有人知道的初恋,他要对她彻底说再见了。
“怎么?这个时间给我打电话,你未婚妻呢?”林殳意将电脑放在一边,彼时,她长发披肩,床头开着一盏暖黄色的床头灯,她的面容看起来温和了不少。
陆荆州在电话那头笑了笑,“她?你又不是不知道,大家都有自己的事情,心里明白就好。”
陆荆州的未婚妻,在订婚前,有自己的恋人,他们的婚姻,是实打实的商业联姻,哪里真有什么感情。
林殳意在电话这边轻笑了两声,她表示明白,“那现在给我打电话是有事?先说喝酒,我不来啊!”她这两年,几乎算是戒酒了。家庭医生严重警告过她不要再饮酒,否则发生胃溃烂可能危及性命。
林殳意不怕死,但是她怕在没见到许槐之前就这么默默死去,她不想这样。
“知道,不是找你喝酒,我手头有两章演出门票,要不要一起去看看?”陆荆州问。
“什么演出?”林殳意用一旁的平板看了看行程表,确定这是一个清闲的周末后,在陆荆州说出“莎士比亚的话剧”时就点头了,“行,时间是什么时候?”
“下午,我明天开车来接你。”
林殳意没异议,约定好,她挂了电话。
手机屏幕还亮着,林殳意低头看了看时间,现在已经是晚上九点多了。十二月,公司的事情不少,她已经连续加班二十多天,今天好不容易能早一点休息,她伸手将床头的玻璃杯端在手里,同时,手里还拿着一只小瓶子。
从药瓶里倒出几粒药丸,林殳意塞进嘴里,仰头灌了一口水,吞进肚子里。
她已经很久不曾不依靠安眠药入睡了,而且即便是这样,她的睡眠质量依旧很差,稍微一点轻微的动静,都能将她吵醒。
第二日,陆荆州下午准点来接林殳意去剧院。他就将门票放在中控旁,林殳意拿起一看,“第十二夜?”她听见这名字不由想笑。
“怎么?”陆荆州的余光看见她嘴角略带的嗤笑,辩驳道:“这种浪漫爱情剧,看了会让人心头舒缓。”
林殳意当然知道这是一部喜剧,莎士比亚创作的第一时期的喜剧,多以这种色彩为主,带着浓浓的明朗乐观,不过流传到后世,经过17世纪初,在英国政权交替后,社会矛盾激化,他的第二时期的创作更脍炙人口。从理想主义到现实批判,林殳意也爱的是后者。
“太浪漫,你还是少女吗?”她反问。
陆荆州回答得振振有词,“我是少年!”
林殳意毫不掩饰自己眼里的鄙视,三十多岁的人还算什么少年?
只不过,林殳意没想到,就是这么一场浪漫的充满作者人文理想主义的话剧,让她在中途离场了。
当奥利维亚对薇奥拉告白时,她并不知道自己爱慕的人是女扮男装,薇奥拉理所当然地回绝这位富有的伯爵小姐。
“我起誓,凭着天真于青春,我只有一条心一片忠诚,没有女人能够将它占有……”她借口离场,快步走到一旁的洗手间。话剧她不是没读过,甚至结局是什么她还记得一清二楚。可就不知道为什么,今天在听见演员在舞台上讲出“没有女人能够将它占有”时,她想到许槐了。
是不是,许槐的心也像是薇奥拉一样,她不能占有?
林殳意站在洗手台前,失神了。
好半天她才整理出来,刚跨出门,她迎面就跟一穿着芭蕾舞裙的女子撞了一下。
“啊,对不起。”那人飞快开口,然后又扭头对着自己身后等着她的一群小伙伴喊着:“哎哎哎,你们先去后台吧,我肚子疼得厉害……”
林殳意摇头,她看着面前这样陌生的脸,却心里变得柔软。这些年,晋安有时候埋怨她越来越冷酷不近人情,可她在遇见任何跳舞的女孩时,却在不经意间露出温柔。
看见跟她相同点的人,没办法,目光总会多停留两分。像是现在这样,林殳意有刹那失神。
这点小插曲她没放在心上,如果在刚才她回头,就会收到一份久违的上帝赐予她的惊喜。
可是,她没有。
在后台,许槐安静地坐在角落里,她一身黑色的舞裙,一个人在角落里有些心不在焉。半年前,她从英国皇家艺术学院毕业后,本意是想回国。她想在世界各地看看,这两年多时间她已经看得够多了,一直在漂泊,她感到有些累,还有些孤寂。可没想到还没回去,她在英国合租的女生突然临时有事,原本跟团里签约的舞蹈现在去不了,许槐被拜托顶替一段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