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正无聊,突然听见外面一声盘子落地的清脆响声,条件反射站了起来,叫道:“娘?!”
母上大人的声音混合着兴奋和怀疑:“娘没事,无争,你还真是这剑客啊!不是别人弄错了?”
无争:“……”
莫名有一种羞耻感,他都不想出去了,谁没事干扒他马甲?!
扒他马甲的不是别人,是庙堂当中高坐的那一位。
当他跪在内侍前听那圣旨的时候,脸差点都要红爆了,什么“夜夜保家卫国”,什么“和平之典范”,什么“黎民安康”,怎么听怎么像是有人偷听了他的午夜教导,然后把它们一起糊在无争脸上。
太羞耻了!
母上也满脸通红,但那完全是激动的。
她往内侍手里塞了几吊钱请他们等一下,然后推了推呆若木鸡的无争,催促道:“快去跟我换套衣服,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去见陛下!你现在的样子太冒犯了。”
无争说:“娘,你刚刚不还说我小脸挺帅么?”
母上嫌弃地看了他一眼:“就你?”
无争:“……”
他就知道!他就知道!
当娘的对一无所成的孩子都有种奇特的怜悯之心,会给对方留下那么一两个无伤大雅的没用的优点,但是当孩子真的出息了之后,又要用这几个无伤大雅的缺点打击他。从来一点不客观。
无争现在就成了这种不客观的受害者。
他上了去往皇城的轿子还提不起精神,深深感觉自己受伤了。
他在轿子里待了一会儿,对外面道:“能不能停一下!我想要更衣!”
更衣是文雅的说法,普通的说法就是上厕所。
倒不是他故意捣乱,人有三急,他自己也控制不了嘛。
外面的内侍尖着嗓子回应道:“请大人稍安勿躁,待到了皇城,自然会让你处理这些小事。”
无争急道:“不行,来不及了!”
“姬大人,请你忍耐一下。”
无争见外面这些人靠不住,只能自己想办法,他打开轿子的窗户,展现缩骨功,从里面钻了出去。
抬轿子的力士感觉肩头突然一轻,还以为是错觉,更加卖力地走了起来。
片刻之后,无争一身轻松地回到了轿子里,力士又感到肩头一重,脚步又慢了下来,少不得被内侍骂了两句。
无争若无其事地打听:“公公,陛下这次找我究竟是什么事情啊?”
“你去了,自然就知道了。”
“那是好事坏事啊?”
公公说:“你觉得是好事,那就是好事;你觉得是坏事,那就是坏事。”
得,什么都打听不出来。
他一路愁眉苦脸到了皇宫,经过一系列复杂的流程,终于被引进了一个小花园。花园里花团锦簇,各种富贵花争奇斗艳,大红大紫得艳俗。
在艳俗之中,有一人穿着月白色长衫,手上捧着一只鸟儿,背对无争站在一个小石桌前。
无争觉得他要是再穿个马甲,磕俩瓜子,就是外头宽窄巷子里一老大爷。
听到身后的脚步声,此人缓缓转身,一时风光霁月,精致素雅的容颜一扫小花园的艳俗气,真所谓“花在人前亦黯然”。
这人不是慕容白又是谁?
无争没料到会在这里看见这个大反派,一时间眼也直,心也直,只差脱口而出:“你自己的江山你反什么?”
内侍这时上前一步,恭敬低头道:“太子殿下,人给你带来了。”
慕容白微微点头:“你退下吧,我单独和他说。”
待内侍离开,无争依然僵在原地,快被风干变成人干了。
慕容白伸手抚弄自己的鹰,笑嘻嘻看着他:“我们又见面了,‘天下第一剑客’,姬无争。”
无争干巴巴地说:“我不知道你是太子。”
慕容白宽容地说:“没事,这不算大错。”
“我真傻,真的,我单知道反派往往站在离正派很近的地方,但我没料到竟会这么近……小白,现在你都能假传圣旨了,想当皇帝杀了老皇帝就行,建什么叛军啊!”
无争干了这么多次维护世界和平的事情,这是他最难理解的一次——虽然在听解释之前,他次次都无法理解。
“什么假传圣旨,说的那么难听,只不过是叫你过来罢了。”慕容白轻描淡写地说,也不在无争面前掩饰自己。
其实掩饰也没有用,无争都知道他和叛军的关系,最大的把柄叫对方捏在手心,他再怎么温良恭俭让在对方眼里也是个狼子野心的,还不如做自己,起码轻松快活。
天知道轻松快活这四个字对慕容白来说有多难得。
慕容白素白的手指在无争眉心点了点:“你知道本朝的军队都掌握在谁手里?你知道朝廷上有多少贪官?从皇宫望出去有多少香榭丽舍,比皇宫还要气势恢宏?这些东西深根蟠结,与王朝血脉相连,我不需要他们,也不想继承他们。我建立叛军一路攻进皇城,如果成功,我就是新朝开国之君,满朝皆是我的亲信,能够大展拳脚;就算失败,我仍能捣毁那些尸位素餐的蛀虫窝,还天下黎民一个清明盛世。”
无争道:“那现在受苦的那些人呢?”
慕容白冷酷道:“总得有代价的。待百年后他们转生,必定有此生百倍之幸福。”
“那今生呢?”
“纵然没有我,苛政严酷,小人横行,他们难道就有什么幸福可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