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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梦令 作者:云住

    两个人之间的空气一下子热络起来。

    “我先走了。”汤贞看他。

    “阿贞!”他又叫了一声。

    汤贞在路灯下回过头。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在香城待几天?”他问。

    汤贞说:“我明天就走。”

    周子轲问:“他是谁。”

    汤贞说:“以前邻居家的哥哥。”

    周子轲脚步停下了。

    他转过身,朝他们刚才经过的那片住宅楼看。他不知道哪一户是汤贞小时候的家,只能看到一户一户的阳台延伸出来,朝向天空的方向。

    汤贞没有停留,他绕过了这片剧院住宅区。道路上,有人跑出来,望向他们的背影。周子轲看着路越往前走,两侧的商铺越少。

    夜雾弥漫。

    他陪汤贞走向了墓园。

    回到香城的汤贞,有时让周子轲以为,会消失在这片雾里了,会失去人形,再也不见踪影。周子轲紧握他的手,时不时还搂住他。汤贞的长头发从衣领里落出来,雾中的青丝,像是种矿物的颜色,汤贞往前去,给周子轲一种非人的感觉。

    两座墓碑,一大一小,伫立在一棵落光了叶的银杏树下。

    汤贞方才还走得快,这会儿他站在这里,低头看着。

    墓碑上有故人的照片,男人穿着中山装,在微笑,女孩穿一件连衣裙,也在笑。

    汤贞眼睛一眨,登时有滚热的泪落下来了。

    “爸爸,”墓园中人迹罕至,墓碑林立,是沉默的逝者,在天上地下望向了他们,汤贞声音再轻,也仿佛有回声,“我来看你了。”

    周子轲感觉汤贞的手在手心里反握住他,手指用力,很激动的样子。“我和小周一起来了,爸爸你能听到我的话吗。”

    “玥玥,”汤贞又说,“你能听到我吗。”

    汤贞在墓前蹲下了,只是那么蹲在那里,低着头,眼泪一颗一颗淌下他的面颊,落进泥土中。周子轲在雾中独自站了一会儿,他等待着,天已经黑透了,他蹲下来。

    “……你要和爸爸,先在那边好好生活……”周子轲听到阿贞小声说。

    周子轲近近地看他,他把阿贞扶在墓基的两只手拉过来来,在手心里使劲儿握住,把阿贞捏得有点痛了。阿贞抬起泪眼来,毫无准备地看向他。

    年轻人离开了大雾中的墓园。从远处望去,能看到那棵银杏树通往天穹的枝干。

    汤贞坐在床边,擦亮了一根火柴,点燃蜡烛。

    烛光照在他脸上。

    香城全城停电,在以前这也时常发生。只是眼下正是冬天,天冷,连热水都不够热。

    周子轲冲了个澡,他一向爱干净,这会儿穿回来时的棒球衫,他什么也没说,走回到阿贞身边。

    阿贞抬起头,他在烛光中望向周子轲的眼睛,让周子轲觉得再好的画家也画不出来。

    蜡烛粘在床头。汤贞的头发浮在枕头上,像雨后的浓云。他望着周子轲,半垂下眼,和他的小周接吻。

    从很小的时候起,汤贞就明白,爱人们迟早会分开。

    建立了家庭的夫妻也会争吵,赤红着脸,怒目而视。似乎“爱”总有这样的规律,它出现了,又消失,这是地球运转造成的人类心灵的变化,像月圆月缺,是永恒真理。汤贞心底里觉得,和小周以后大概也会走向这样,但他仍想试一试。

    他要努力,要竭尽全力。汤贞的手在枕头边,和小周十指紧扣。

    “死亡”第一次出现在汤贞的生命里,给他带来了无止尽的迷茫与恐惧。为什么,死亡是什么,大河里有什么,爸爸在哪里。

    而很快,第二次,第三次……直到汤贞自己步入那道鬼门,他逐渐开始对“死亡”习以为常。

    房间里冷,怀抱里暖,爱人在一起,连烛光都有温度。汤贞告诉周子轲,有一天睡觉之前,他缠着爸爸讲睡前故事。

    “爸爸说,让我好好演戏,如果想他,就看看他拍的戏。他说他能看见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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