汤贞笑了。他抬起头,朝观众席的最后一排望去。他耳朵又有点红,不知要怎么说下去了,可今天在这里,在这个舞台,到现在为止都没有失误过的舞台上,是最好的机会,他不想错过。
“当我还是个,成功的年轻人的时候,我身边围绕着许多人,我生活在一个很美好的,迷宫般的世界里,”汤贞开口了,“那时我第一次见到,见到他。”
场下一片静寂,连一声咳嗽都没有。
“后来我,失去了工作,失去了好的名声,失去了我自己……我想我已经是个一无是处的人了,”汤贞说,出道十年,他从未在万众瞩目中,如此坦荡清楚地表达自己真实的心境,“他一直,一直还在我身边。”
台下歌迷喊道,汤汤,汤汤!
“这半年,”汤贞说着,双手紧紧握住了话筒,“真的很辛苦他。”
“最近这段时间,也一直陪着我,陪着乐队,为了今天的演出……”
汤贞吞咽了,他转过身,拿起了工作人员送上台来的那把吉他,他坐在凳子上,抬起头,睁着他近似透明的眼睛,对听众席远方的角落说:“今天的最后一首歌,就休息一下吧,听我唱歌吧。”
汤贞把麦克风扣在话筒架上,抱起吉他,手放在弦上,想起还没介绍这首歌。
“这是我,十七岁那年写的一首歌,”汤贞笑道,“有点幼稚,但是,是满怀着期盼,写的一首歌。”
歌迷喊着,是《如梦》,《如梦》还没有唱啊。
“稍微作了一点改编。”汤贞低声道。
他拨弄琴弦,弹奏出一段旋律,赫然是《如梦》的前奏。
汤贞抬起头,在麦克风边唱起了它。
我也曾唱着,
眷你似梦,恋你似梦。
我也曾迷惘于,
水中的影,镜中的梦。
什么时候,我才能见到你。
还没相遇,我开始爱上你了。
周子轲远远站在观众席的后排,棒球帽檐遮挡住他的眼睛,他一直隐藏在暗处,遥望着台上的汤贞。他的嘴唇抿了抿。
钟圆圆在座椅里低着头,心情低落。《如梦》唱完了,钟圆圆随着身边人一同鼓掌,为汤汤美好的现在,为汤汤的幸福。一切接近尾声。钟圆圆听到汤贞放下吉他,又拿起麦克风。“mattias到今天,整整十周年了,”汤贞站在台边,轻声说,“感谢你们今天来到这里,送别mattias的最后一程——”
钟圆圆从座椅上站起来了,随着“最后一程”这个词,她拉起背包,兀自朝出口走。她没有听到汤贞关于mattias今夜解散的正式告别。
会场外,聚集着大片没有门票的歌迷听众,他们在寒风中瑟瑟发抖,仰起头盯着场外的大屏幕。钟圆圆走到了入口附近的礼物中心,那里已经排起了小长队,歌迷们有什么要写给汤汤的话,都可以写在那里,留给他。
队伍走得很快,因为并没有几个人是现场才写的。有女孩从背后的书包里掏出一个巨大的厚皮本子,太厚了,里面一张张一页页贴满了,用带子勒着,鼓鼓囊囊的。还有的人取出许多信件来,装进一个饼干盒子里,交给亚星的工作人员。
钟圆圆趁排队的功夫,从包里把她准备的东西拿出来了。
那是一叠照片。
为首一张,是年中钟圆圆在亚星海岛音乐节邮轮事故当晚拍到的——周子轲从楼上下来,在安保人员和汤贞助理的陪伴下,怀里抱着裹了kaiser队服的汤贞。
汤贞当时睡着了,并不晓得发生了什么。
第二张,是在甲板上与kaiser八位成员一同合影的汤贞;再下一张,是在海滩上与助理温心一同散步的汤贞……钟圆圆拍到了这么多,这么多,再下一张,是被周子轲抱上直升机,在昏迷中飞离了海岛的汤贞。
到再下一张,就是新mattias成立发布会当日,与周子轲一同坐在台上,呆呆不会讲话的汤贞了。
两个人,一同散步,锻炼身体,去诊所复诊,拍摄广告,恢复工作……汤贞从神情恍惚,眼神空洞的模样,逐渐的有笑容了,有活人气儿了,目光也能聚焦在人的脸上。最后几张照片里,汤贞在场地排练,他抱着吉他,对谱子专心致志心无旁骛地弹奏;汤贞伸长脖子,凑过去尝周子轲手里的美式咖啡,还羡慕地抿了抿嘴。
钟圆圆随着队伍往前走,她把这摞照片整理好了,装进她随身带来的大信封里。钟圆圆又从包里掏出手机,她把一直用的手机壁纸导入随身的打印机里,现打印了一张小照片出来:
那是刚出道不久的汤贞,他在人生第一次演唱会的舞台上,憧憬地仰望着体育馆上方,夜空洒满金纸,落在汤贞的头发上、肩上,仿佛神在亲吻这个注定一生不凡的年轻人。
钟圆圆走到礼物台前,拿过胶纸,把这张照片贴在自己的信封包封面上。她拿起了桌上的笔,在反面签了“汤汤的圆圆”这个id,然后把信封包放进已经装了许多礼物的大纸箱中。
闫小光从会场里追出来:“圆圆姐,等等我啊!”
门一开,会场外秋风凛冽,钟圆圆不自觉缩了缩脖子。她往地铁站的方向走。
“圆圆姐,”小光戴上手套和帽子,追上来,“你怎么现在就走啊,大家还在安可!汤汤可能还会唱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