拍拍脑袋,车夫晕晕乎乎的大步上了楼。
他虽然是个粗人,但自知之明还是有的,这样仙女似的人,看的怎么可能是他?多半是在看他的雇主吧!
顾闲自那一声“林姑娘”之后便没有再看向林仙儿,仿佛一个无情的郎君,将林仙儿悲伤的神情抛之脑后,径自上了楼。
林仙儿放在桌下的手紧了紧,面上却半点不显。
金九龄抿了一口茶水,掩住了嘴角浮上的笑意。
在他看来,这位顾大夫可绝对不是什么蠢人。
林仙儿心怀鬼胎,无论金九龄和顾闲心里是怎么想的,顾闲这一来,便免不了林仙儿的心思再次活络起来。
把车夫安排在对面的房间后,顾闲关上房门,将晴朗轻轻放在了床上,小孩子睡的正沉,浑然不觉自己已经从颠簸的马车到了客栈的床上。
外面忽然传来一声熟悉的鹰叫,顾闲走到窗边,推开窗户,那只在窗外盘旋的鹰便飞了进来。
它来送信。
顾闲笑了笑,“有劳。”
送信的鹰不大温顺的啄了啄顾闲的袖子,一双精明的鹰眼扫了一眼客房内部的摆设,待顾闲取了它送来的信后,就震一震翅膀转头飞走了。
因为顾闲鲜少会写回信。
所以它向来都是送了信就走。
顾闲关上窗户时随意的向楼下一瞥,就瞥见了不知何时走出来的金九龄,怕是被天上盘旋的鹰给吸引出来的。
果然不愧是六扇门的总捕头,光是这份细心,就不是大多数粗枝大叶的江湖人可以比的。
两人互相颔首示意,顾闲关上了窗户。
他们之间没有多深的交情,他也不必做出太热络的样子,或许在这位六扇门总捕头眼里,顾闲忽然出现在荒僻的客栈本身就已经十分怪异了。
信上洋洋洒洒的写满了日常的问候,直到最后,才含糊的提了一句五毒童子来了,来中原为徒弟报仇,顾闲收了信,忍俊不禁。
这一年来承蒙这位友人的照顾,他在大周的生活可谓是顺风顺水,今日特意来信提了一句五毒童子,他猜想这一定是有原因的。
莫非五毒童子……就在这附近了么?
晴朗翻了个身,嘴里咕哝了句什么,顾闲无奈的摇摇头,转身倒腾起一个小巧的香炉来。
今夜,注定不太平。
天上无星无月,大地一片沉寂,到了子时,客栈所有的房间都已熄了灯。
顾闲坐在榻上,一双清明的眸子静静凝视桌上燃着奇香的香炉,屋子里弥漫着淡淡的香气,静得针落可闻。
忽然,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覆盖了整个客栈。有什么东西从一楼的大堂爬上了二楼,成群的在长廊上爬动着,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声响。是虫,也有蛇,或许还有蝎子、蜘蛛……
顾闲不由哂笑。
极乐桐的五毒童子,竟真的来了?
爬到长廊尽头的毒物却在顾闲门前齐齐停住了,它们似乎极为厌恶这里的气味,纷纷扭过头,往反方向爬过去。
一声凄厉的尖叫就在这时传了过来:“别过来……别过来……救命,金捕头,顾大夫,救我,救我!”
是林仙儿。
一直沉睡着的晴朗却被这一声尖叫惊醒了,她一下子坐起来,在一片黑暗里茫然了半晌,才转头去看顾闲。
“……师叔?”
她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一觉醒来就躺在这里,顾闲为什么大晚上坐在榻上,方才的那一声尖叫也分不清是现实还是梦境,就见这一声“师叔”之后,顾闲才慢吞吞地走下榻,捧起了那小小的香炉,对晴朗道:“跟我走。”
晴朗二话不说,一骨碌爬下了床。
她还是十分茫然,但对顾闲无条件的信任还是让她立刻跟上了自家师叔的脚步。
对面的房间里似乎也有声响,顾闲推开门,轻声对房间里的人道:“不要出来。”
他这里燃着特制的香,毒物才没有靠近这里,住在他对面的车夫也因此幸免于难,这些江湖人的恩恩怨怨里,本就不该掺合进普通百姓。
车夫在紧闭的房门里闷闷的应了一声,他也觉得害怕,听了顾闲的话立刻就关紧了房门不出来了。
顾闲牵着晴朗,一步一步走向尖叫传出来的房间,他走过的地方,所有的毒物都对他们避之不及,地板上的、墙上的、还有天花板上的,都如潮水般纷纷退开,让出干净的路,颇为壮观。
传闻五毒童子有成千上百的毒物,看来这江湖谣言确实不是空穴来风。
林仙儿的房门敞开着,顾闲到来时,只看见一片黑暗里,林仙儿努力蜷缩在床角,身体瑟瑟发抖,一个身形矮小如幼童的人就站在她床上,大冬天里仍穿着一件短裙,露出孩子似的小腿。
五毒童子转过头,忽然“咦”了一声。
他的头也很小,一双眼睛却亮如明灯,他看着走进来的顾闲与晴朗,咯咯笑了起来。
那笑声忽远忽近,震的人头晕脑胀,林仙儿瑟缩的更厉害了,一双眼睛却在别人看不到的地方转动着,努力寻找着生机——她其实远没有她表现出来的那样惊慌失措。
顾闲将手中的香炉交给晴朗,晴朗立刻伸手接了,小脸凝重的看着五毒童子和围着他们伺机而动的毒物,不动声色的后退了一步,躲到顾闲身后。
顾闲道:“极乐桐桐主,幸会。”
五毒童子咯咯笑道:“你又是谁?”
顾闲道:“在下姓顾,单名一个闲字。”
五毒童子歪着脑袋,尖声道:“能防住我极乐虫的人,可不该是什么无名之辈。”
顾闲笑了。
他看了一眼被香炉中的香气逼在角落里的毒物们,转而问:“却不知金捕头怎么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