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错在夜里醒来,病房里关着灯,只有病房外的走廊灯还亮着,光线透过靠门的一面窗户模模糊糊地照进来,他睡得昏沉,只觉得那面窗外的光像浅黄色的黄昏,然后他听见脚步声,从电梯的方向传来,又朝着这边走来,不是护士的脚步声,像是那天靴子叩在教堂地板上的声音。
黄昏色的窗外,映出一道模糊的人影,那不是Wilson医生,Wilson不是这个身高,也没有这个宽度的肩膀。
傅错在那一瞬清醒了,发现并不是幻觉,那身影出现在窗后,在他的门外停下,他想,这如果不是一个半夜潜入医院想谋杀他的某个高大英俊却谨小慎微的杀手,那就一定是他了。
门开了。
高二那年,他也是这样浑浑噩噩地躺在医院里,大半夜的,穿着黑色连帽衫,背着一背包现金的隋轻驰推开急症室的大门,口无遮拦地对AK说:“你电话里又没有说清什么情况,我以为他快死了。”
隋轻驰穿着一件轻薄的黑色卫衣,推开门站在病房门口,看见他,逆光的神色看起来很平静。他把一只泛黄的驼色手提袋放下,朝他走过来,在他的病床边坐下,说:“我来了。”
病床因为隋轻驰坐下而微沉了一下,他的身体压在他的被子上,感觉那样的好,傅错看着他,努力克制住奔涌的情绪,低声说:“灯在门边,你把灯打开吧。”
“不用,你睡吧。不开灯我也看得见你。”
“隋轻驰,”傅错忍不住说,“你是不是属猫?”
“差不多,”隋轻驰点头,“我属虎,也算猫吧。”
他当然知道他属虎,而自己属牛,虽然大隋轻驰两岁,但其实隋轻驰是虎的末尾,而他是牛的开头,实际相差不到两岁,乐队解散后有一次AK喝醉了,在餐桌上抱怨难怪西风会解散,因为他们属相就不配,三头大傻牛和一只小老虎,草食动物和顶级掠食动物,能在一起组乐队就怪了!谭思说他无稽之谈。
但那天AK的话真的有刺伤到他,而那种刺伤感,在这一刻看见隋轻驰后不经意间想起来,又觉得格外对不起他。对不起这头小老虎。
“对不起。”他看着隋轻驰说。
隋轻驰的喉咙滚了一下:“傅错,你不想我跟着你死,告诉我一声就是了。”
“……那我告诉你了。”
隋轻驰没有说话,垂眸点了下头。
房间里太昏暗,他看不清隋轻驰的表情,便说:“你把灯打开吧,我没做化疗,没掉什么头发,别害怕。”
隋轻驰叹息一声从床边起身,伸手去碰开关时留下一句:“我又没有在怕……”
灯亮了,傅错看着隋轻驰坐回来,他看起来很像今早在电视里看到的样子,头发还维持着造型师给他做过的造型,一层层像浪一样,叠得很好看,就是额头处垂下来几绺,像被雨点打湿的麦草,有一点小狼狈。
隋轻驰把前额垂落的头发拨上去:“有点乱吗?”
“……你答应过我不抽烟的。”傅错说。
隋轻驰握住他的手,摇了摇头:“没有抽烟。真的。”他抬手抚了抚脖子,清了下嗓子,“就是有点累了,休息一段时间还是能好起来的。”
护士推门进来,提醒家属探病时间到晚上12点。
隋轻驰回了声OK,又用英文说我飞了十几个小时过来看他,刚下飞机就过来了,能不能稍微通融一下。傅错看着隋轻驰的侧脸,他在对那位护士微笑,印象中这是隋轻驰第一次利用自己的外表。
护士长十分通情达理地让他留到一点以前。
护士长离开后隋轻驰转头看向他,握了握他的手,问:“我们还有多少时间?”
傅错看着隋轻驰极度平静的脸,欲言又止,最后说:“三天后做手术。”
“好,明天我带你去教堂,然后我会在手术单上给你签字。”
当天晚上傅错睡了个好觉,本不想浪费太多时间在睡觉这件事上,但是睁开眼时天还是大亮了,他看见窗边站着的背影,高大英俊,一身挺括的黑色西服,正低头挽着袖子。如果不是昨晚亲眼看见隋轻驰离开,他都要以为他是陪他睡了一夜,这才刚刚起床穿衣,被子里还留着他的体温。
他喊了他的名字,隋轻驰转过身来,窗外的白光照着他格外英俊的脸。
傅错头一次见他穿这样正式的着装,不是不惊艳的,坐起身来仔细端详一番,感慨了一句:“都不像摇滚乐队主唱了。”
隋轻驰笑了笑走过来,提起沙发椅上摆放的另一套黑色礼服,说:“给你的。”
傅错把衣服提到一边:“我等会儿再换。”
隋轻驰没介意,手里把玩着个黑色领结,在他床边坐下,说:“我不会系这个,你会吗?”
黑色的领结带在他手指上缠了两圈递过来,像在递个玩具,从上面的褶皱看,已经被乱七八糟折过几回了。傅错抽过那条领结,隋轻驰就低下头,让他把领结带绕过他脖后。
隋轻驰弯下脖子,又仰起头的样子,让傅错想到了天鹅,而这条蝴蝶结会挽在他的声带上。
几分钟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