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当毒师翻身足以扬眉吐气的时候,那个兴起了毒师们起义热潮的领袖人物,大名鼎鼎的白玉毒尊,却早已经不在人世。
重越时常想着,若是在白玉有生之年,能看到毒师被世人接纳,能目睹万道俱兴的盛景,该有多好。
重越问道:“前辈你说,白玉他真的喜欢我吗?”
申伊听到这个问题就有点来劲,表面上不动声色:“你的意思是?”
重越说:“就算那个我都已经那样无可救药,可他还是,为那个不像话的我挡下了一击……所以他其实,还是站在我这边的吧。他那么聪明,却仿佛没有原则的样子,他喜欢我什么呢?”
申伊也是无语了,但他很理解这种患得患失,但凡有过感情经历的人都很清楚这种心情,想说你都这样了,你这样的一个人,还给他机会追求到你,他能不喜欢你吗?
这个世界看似是围绕药尊转的,可起始和终结却是由祁白玉决定的,是个错综复杂的心境,却十分敞亮。
几乎所有阴暗面见光后都会逐步走向和睦和平,所有的刀光剑影都敌不过心境主人对自己下的狠手。
“他不喜欢你还能喜欢谁呢!你不知道你若是死在他前头,他会……疯的。”申伊深呼吸,他曾亲眼见到祁白玉以神剑自戕,当然“药尊”也亲眼看到,事后近乎崩溃,在世界陷入静止后,非要他把祁白玉也弄回去重来一次不可。
申伊一想到这些还要再来一次就头疼,干脆对他道:“你丢下他,他会惦记你而死,你不丢下他,他最终也会因为丢下你而死。”
重越神色凝重,笑容苦涩:“这便是死局。”
若他不得解脱,意味着这个世界的祁白玉也会持续不断地陪他受苦。
他想放下祁白玉,一心只求自己突破,会让祁白玉一世求而不得,也会错失白妙……他留下一世记忆,到头来救下不少友人,还是会失去祁白玉。他成了至圣药尊,会一次次伤透祁白玉的心,最终害死祁白玉,再死在自己手中。
……我尽力了。
他真是尽力了啊。
爱真是世上最强势最无理的东西,让人义无反顾豁出去性命一次又一次,能让他身陷囹圄不自知,九死无悔。
他能放下祁白玉吗,他自己都不信。他只能在一次次的轮回中,发现自己比自己以为的还要更加在乎这个人。
申伊隐隐觉察到重越的变化,轻嘶一声,道:“等会,你一直都叫我申伊前辈,怎么这次直接叫前辈了?”
“申伊,神医,”重越看向他,见礼道,“有劳神医了。”
申伊久久注视着他的神情,有种久违的雀跃、苦涩涌上心头,溢于言表,他露出明媚的笑容,目光灼灼,道:“我名吴骇,准确来说,我是心神医。”
“……心神医。”重越念起这个久违的名号,露出温和的神情,他的眸光也逐渐沉于平稳,面上波澜不惊,“我是怎么了?”
“你病了,”吴骇叹道,“重越圣尊,你病得很严重。”
但你不只想着自救,你还想救很多人。可几乎没人知道你把自己困在这里,也几乎没人知道你正在经历的事,你若醒不过来,终将无声无息地死去。
重越道:“其实,我不用理解至圣药尊,我只需理解我自己就够了。”
咔嚓一声脆响,好似有玻璃碎裂的声音清楚地灌入脑海,仿佛在灵魂深处响起,就连申伊也愣了下,倒吸一口凉气猛地看向重越,眼里露出无限希冀。
这种话!能说出这种话,就意味着……人之一生,无数次从别人口中听到类似这句话,但真正面临困境,几乎没办法抽丝剥茧回归到最本质的问题,很难对自己给出最精准的回答。
那是没法被说服的,唯有自己体悟,唯有自己!
重越道:“我从未做过类似他的坏事,我的实力已远远在他之上,我的所为也超出了他能做的范畴,时至今日,我都不曾有过害人之心,也不曾做过损人利己之事,我何来责怪自己的理由呢?”
所谓“极尽所能都不了解一个人,是心智不如对方”这句话,若也是上位者刻意灌注到苍生意识中的呢?若某人为恶,理解并接纳了恶,反倒会变成恶。
“善良才是这世上最可怕的武器啊,”重越缓缓道,“至圣药尊做尽败坏人伦之事,也能活得自在,心安理得地被众生朝拜,他靠的,其实也只是他内心仅存的那一份微不足道的善良。”
但那就是一块定心骨,只要有它在,就足以原谅自己,也能被原谅。
重越的气息在复苏,道:“若我为善,善之一字于我而言本身就没有多大意义。我从不与人为恶,我也不认为自己好,这本身就是极高的境界了。”
他只需接受自己就够了。
吴骇成了心神医以来最享受的也便是这种时候,简直一通百通,舒畅至极,他脸上笑容灿烂了许多,心说你现在是没做坏事,你就快了,你在悬崖边上,能不能悬崖勒马就等你醒了以后。
重越立于虚空之中,四面八方静止的时空,沿着世界边沿开始龟裂,这片坚不可摧的心牢终于开始坍塌。
重越的衣袍无风自动,眼里似有电光湮灭,神色复杂地道:“我想再见一见他。”
吴骇自然知道他说的是谁,手中藤蔓延伸到重越腰身,缠着他的细腰好几圈,道:“你速度快,也带上我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