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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七章 有墨无墨

    “好端端地你打我干嘛?”宋无涯捂着发烫的脸颊愤懑不已。

    “哼!你这混帐还好意思让我看这花是从哪儿来的。”司徒雯俏脸生寒,一目秋水似的妙目几乎喷出火来,语气鄙夷地道,“这是白色天竺菊,是宋伯父生前从外地移栽过来的名种,整个县城就你家院子里才有!这分明就是你折了这枝花带来讨小真这贱婢的欢心,还是在我爹六十大寿的日子里!且不论你是不是杀我爹的凶手,单从这件事上说,你可曾对我爹爹有半分尊重?”

    “打得好!该打!”包捕头拍了拍巴掌,满脸幸灾乐祸地看着宋无涯。

    梁管家不住低头叹气,心里也对宋无涯的品性行为十分看不过意,他也算是自小看着长大的,小时候尚还好,后来怎么就变成了这个样子呢?

    宋无涯十分无辜地挨了这一巴掌,觉得满腹委屈又无法辩解,只得苦着脸继续勘察现场痕迹。他知道,案发后,这个房间肯定有许多人涌进来过,地上显然是已经不可能找到明显的痕迹了。于是,他把注意力转向床上的那一张凌乱的绿色薄被,掀开来一点一点仔细检看,这一次终于有了实质发现。

    “包捕快。”宋无涯惊喜地叫道,“你看,被子中间有一大团墨迹!”

    包捕快连忙凑过去细看,发现这张薄被中间果然染上了巴掌大的一团黑色的墨迹,皱眉问道:“这能说明什么?说明这婢女很懒?自己的被子中间不小心沾染了这么大一块墨汁也不洗?”

    宋无涯哭笑不得,说道:“这墨汁又不是她的大姨妈,怎么可能会不小心在被子上染上这么大一坨?就算是坐在桌前写字甩笔时不小心甩了一些墨汁到床上,那也决不会是这么厚这么大块儿。”

    包捕快没听懂,问道:“什么大姨妈?这婢女小真好像也没什么亲戚,当初都没人前来认她的尸。”

    宋无涯信口胡诌道:“大姨妈是我老家对女人月信的俗称,因为我们那边的习俗是大姨必须每月去看望姨侄女一次,不然姨侄女就要勾搭野汉子。呃……我的意思是说,只有女人的月信才有可能会不慎在被子上染上这么大一坨,墨汁就不合常理。”

    司徒雯是大家闺秀,听到宋无涯出言粗鄙,不禁俏脸一红,秀眉颦起,立时就想发怒,却又忍住,只是别过了头去。

    “原来如此,你说的有理!”包捕快顿时被宋无涯的这个新发现勾得来了兴趣,他对着这一坨墨迹开动脑子琢磨起来,“这样一大坨墨迹决不会是不慎沾染上去的,除非……除非是砚台里的墨水泼了上去。砚台……砚台,对了,凶器!”

    想明白这个关联后,包捕快顿时双眼放光,兴奋得直搓手。

    “不错,凶器!”宋无涯接着从被子中间翻出了一小块儿三角形的黑色石片,“你看这是什么?像不像用作凶器的鲤鱼砚台上的缺角儿?”

    包捕快捏在手里对着光仔细观看,连声道:“是,是,不错,不错!看材质十分像是砚台缺角儿。”转身又递给司徒雯,“你府上的东西,就由你来验个确实。”

    司徒雯仔细看了看,说道:“不错,这应该正是鲤鱼砚台的缺角儿,似乎是鱼头的部分。这砚台当初是我小时候用过的,后来送给了小真,记得很清楚。”

    宋无涯长吁一口气,道:“这就对了。梁仵作的尸格上说,司徒老爷子头上伤口处的发丝和头皮间都沾有大量墨迹,鲤鱼砚台也有新破损的缺角儿。梁仵作据此认定鲤鱼砚台就是砸死司徒老爷子的凶器,这个结论是没有问题的。既然是这样,那就有一个疑问,砚台如果是作凶器砸人头颅的时候破缺了一个角儿,这个缺角儿怎么会落到被子里?砚台上的墨汁又怎么会蹭到被子上?这就只有一种可能……”

    司徒雯聪明机敏,脑子转得飞快,抢着答道:“因为凶手是这床薄被包裹着砚台砸的人,一样可以将人砸晕砸死!”

    宋无涯此刻看到了自己脱罪的曙光,心情大好,笑道:“回答正确,加十分!”

    司徒雯依然是白了宋无涯一眼,心里却不禁有些奇怪,这个往日不学无术的浪荡败家子怎么突然像变了个人似的,聪明和见识一下子暴涨十倍不止,辨事察物,指画条条,几乎莫不中的,就连说话也这样奇奇怪怪……

    包捕快低头想了想,神色迷惑地道:“不对,司徒姑娘,只怕不是你说的这样……”

    司徒雯有此紧张地问道:“怎么不对了?”

    她对包捕快的疑虑如此关切,一方面是因为这事关为亡父报仇雪恨,另一方面也是从心底里不希望宋无涯的推断错误,以致于不能洗清杀人的罪名。她虽然早在父亲被害前就对宋无涯憎厌颇多,但司徒家和宋家毕竟是世交,自己的父亲又视宋无涯有如亲生儿子。单是论两家的深厚关联以及父亲的亡灵,她也宁愿杀害父亲的凶手另有其人。如果凶手果真是宋无涯,父亲即便在九泉之下也必定是痛悔难安。再者,她与宋无涯幼时一起长大,心底里也留存着一份青梅竹马的旧时情谊,这也让她同样不希望凶手是宋无涯。

    包捕快道:“如果凶手是这床薄被包裹着砚台砸死了司徒老爷子,因为隔着一层被子,那么司徒老爷子头上的伤口处就不应该沾染上墨汁。但是仵作验尸的时候,明明伤口上有墨汁的,而且不少。”

    司徒雯想了想,道:“会不会是砚台里的墨汁浸透了薄被,两面都有,所以才会沾到伤口上?”

    包捕快举起手中的薄被,翻过另一面呈给司徒雯和宋无涯看,道:“不是这样,这薄被上的墨迹虽然面积大,但是并不厚,只是一面上有,另一面却完全没有,所以是没有浸透。更何况,司徒老爷的头上是见了血的,如果是用被子包裹着砚台砸下去,被子也该有血渍才对。可是,没有血渍。”

    宋无涯微一思索,立时心头雪亮,明白自己终于是找到了能够脱罪的证据,强忍住心头的狂喜,说道:“这样就对了!”

    司徒雯和包捕快急切地齐声问道:“怎么就对了?”

    宋无涯道:“包捕头,你的发现和分析只能说明了一件事:被视作凶器的鲤鱼砚台砸了两个人,注意,不是两次,是两个。砸向第一个人时,是凶手直接手持砚台行凶,所以被砸的人,也就是司徒老爷子的伤口上沾染了大量黑汁。砸向第二个人时,凶手这才用被子包裹在外面当凶器,这个时候砚台上只剩下少量的、浅浅的残墨,这就蹭得被子上一块一块的,但是并没有浸透。”

    包捕快双眼一亮,说道:“对,对,不错,只有这样才说得通!可是,凶手如此舍简就繁的目的是什么呢?”

    司徒雯心中砰砰直跳,知道此案的迷底到了快要揭锅的紧要关头,她瞪大眼睛注视着宋无涯等他回答。

    宋无涯缓缓地道:“凶手之所以要这么做,一来是发出的响动较小,二来也能减轻伤害,不会直接将人砸死。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凶手要确保第二个被砚台袭击的人的伤口上不能沾染到砚台上的残墨!”

    包捕快和司徒雯等着宋无涯的解答已经等到心急火燎,一起齐声追问:“凶手为什么要确保不能沾染上残墨?”

    这个时候,宋无涯卖起了关子,不回答了,转身向司徒雯道:“司徒姑娘,麻烦你去将司徒县令请过来,让他见证一下。毕竟不管我们发现和推断出什么,总得县令大人认可了才能作得数。”

    司徒雯虽然惦记着迷底,但也明白宋无涯说的在理,于是小跑着到了司徒县令喝茶的客厅,急切地道:“叔父,命案现场那边有重大发现,请您过去见证一下。”

    司徒县令不慌不忙地端起茶碗啜饮了一口茶,轻皱眉头道:“什么重大发现?该不会又是那个混帐小子空口说白话戏弄人罢?你我也不是第一天知道他,他行事说话一直就是三不靠。”

    司徒雯忙道:“不,不!这一次是真的,宋无涯的确是在现场找出了新的证物。”

    司徒县令不以为然道:“哦?新证物?该不会是他使了什么奸计,耍诈作假罢?”

    “唉呀,叔父!他没作假,勘验现场的时候,我和包捕快从头到尾一直盯着他呢!”眼见司徒县令这一副不慌不忙的样子,司徒雯情急,顾不得犯上失礼,一把从司徒县令手上夺下茶碗,半撒娇半埋怨地催促道:“叔父,您就快去看看罢!等了结了这件大事,雯儿天天亲手给您泡好茶好不好?”

    司徒县令无奈,只得随着司徒雯快步到了东厢房的命案现场。

    包捕快将之前的诸多发现简要将司徒县令禀报了一番。司徒县令听得似懂非懂,有些失望地道:“这算什么重大发现?又没有一个实在的结论。”

    宋无涯胸有成竹地道:“大人稍安勿燥,结论马上就有!”

    他转身对包捕快道:“包捕头,麻烦你将这张薄被平铺在床上,用手掌在上面仔细摸上一遍。若我所料不错,必定会有所发现!”

    包捕头急切想知道答案,于是依宋无涯,将被子在床上铺好,用一双手掌在上面仔细摸了起来。司徒雯心里也急,于是也上前帮忙,在被子摸索起来。

    宋无涯双手拢着手铐铁链,并不像之前那样是三个人一起动手搜寻,而是袖手旁观。这也是他做人精到稳妥之处。眼下司徒县令在场见证,在这个关键的时候,必须经由包捕头或者司徒雯之手找到关键的证物才更为妥当。否则,指不定这位对自己成见极深的司徒县令会不会疑心是自己对证物动了什么手脚,从而怀疑起即将显露出来的证物的效力。

    果然,很快,司徒雯“啊呀”尖叫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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